云气拜别了素空,折身沿着原路往竹林外走去。
刚出竹林,便见有一群白鹇鸟从竹林深处飞向天空,隐约的,他好像听见竹林深处有笑声。
竹林内阴凉,甫一出来,日光洒在身上感觉暖暖的,看了看天,日在东南,尚在巳时。
云气想起学师说的食气要结合天时地势,现在自己站在高处,万里无云,大日当空,阳气旺盛,应当食火气。
想到这里,云气当即就原地摆起架势,使用字咒食起气来。
这下,云气果然感觉到食入的暖流要比阴凉的竹亭里更强烈些。如此,云气更不着急了,索性就在此处食气,等到贺炳锟下晚课一起回去。
在吐纳休息的间隙里,云气也在思考凝念之事,要在脑中营造一座宫观不是易事,光是表象还不行,学师说的是一砖一瓦的搭建,搭建成型后还要维持,断不可两三日便忘了。
宫观构成繁复,但核心一定是神殿,是一座宫观的供奉之处,山外雨霖观有很多神殿,有王灵官殿,四神殿,玄都大法师殿,广成道君殿,斗姆元君殿,还有三清殿和葛仙殿。
在山中,莲花福地的平顶山上也有一座三清殿,供奉着三清道祖,还有伏羲殿,供奉人祖,还有阴阳二殿,供奉更为虚无缥缈的阴阳之气。
云气也必须先想明白自己要建的第一座殿是什么,方才学师说过,最好还得是与观想法、内景神、辟府这些东西关联起来,要事半功倍才好……
————
“发什么呆!”
云气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原来是贺炳锟。
“你怎么这么快……,咦,天黑了。”
贺炳锟笑说,“你倒是很容易入定,也是好事,回吧。”
雷雀将两人送到院舍。
“今天怎么样?”
“感觉还好,食气了。”
“嗯?学了食气,还是食气了?”贺炳锟的语调突然拔高许多。
“学了食气,也食气了。”
“一天,一天就食气了?!”
贺炳锟两手扒上云气脑袋,上下左右使劲看了,“什么怪物?”
云气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笺子,笺子很薄,像是用竹子刨出来的一样,上面有一道细瘦娟秀的字迹
「程云气得法后六息食气,温素空为证。明四百二四年四月初九于明治山」。
“学师说我凭这个笺子应该可以去都教院领奖金。”
贺炳锟一对眼睛都要贴到笺子上去了,“六息?你六息食气?”
相处有半个月,贺炳锟能感觉到云气不是一个俗人,但没有想到他这般不俗。
“不是应该可以,是肯定可以,走,我们现在就去!”
贺炳锟大笑出声,一把握住云气的手腕,大踏步出了院子,直往都教院而去。
街道两旁,屋舍门檐下、洞府山壁上都挂着灯笼,有的火红,有的橙黄,汇成两条光带,把山路照的十分清楚。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贺炳锟的嗓门是出了名的大,此时大笑而行岂有不惹人注目之理,山路两侧的门不断被推开,主人纷纷探出头来,
“老贺莫不是辟府了?”
“响王辟府了?”
“贺炳锟辟府了!”
“……”
恭喜的声音比贺炳锟的笑声传的还要快,一时间道贺声不绝于耳。贺炳锟闹了个脸红,不过在灯光照耀下也看不出来,“我辟府乃水到渠成之事,现在时候未到,有甚好恭喜。”
“竖子,夜间狂笑毁人清修!”
“许是日日引雷,坏了脑筋。”
“一身横肉,有筋无脑。”
一时间,道喜之声转为谩骂。
“我舍友程云气,今日习法,六息食气,现去都教院领赏,可值一笑哇?”
山中小街顿时一净。
下一刻,街道两旁呼啦啦冒出大几十人出来,一下子把贺炳锟和云气给围住了。
没人去看贺炳锟的得意脸色,只是细细打量着程云气。
“六息食气!”
“长的倒是俊俏。”
“咦,是明治山那位吗?”
“哦,想起来了,新来的小道爷!”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云气也被吓到了,六息食气有这么惊人?
“同去!”
有人喊了一句。
“自然同去!”
“当然同去!”
于是,大笑大喊的,由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云气感觉不太好,这实在是太张扬了些,也不知怎么地,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哈哈,云气不必管,我们灯笼街好久没出过你这般的人了,这下可不得让我们出口气。你不晓得,前年古藤街来了个新人,朝学法,夕食气,被他们吹上天去了,都教院明明还在他上头,可那群人去领赏时偏偏先往我下山走,招摇一番后再上山,如今天赐良机,我等岂可罢休。”
说罢,一群人便拥着云气往山上而去。
程云气躲在屋子里看了半个月书,街坊邻居一个也不认识,这下被众人拱卫而行,还没到都教院,已经把人认了个遍。
“家宝兄,我真是普通凡人出身,并非什么道子,你已经问了一路了。”
云气无奈又回了一次。
问话的是个看着有些福气的人,有个大肚子,脸胖胖的,总是在笑。
“不是道子的话,真的太让人惊叹了啊。”
“到底什么是道子?”
云气被他说的好奇了。
“金丹道侣之子。”
云气点了点头,那确实厉害,想来应该也少见。
到了某一条街,众人呼和声突然大了起来,云气赶紧拽了拽贺炳锟,“贺兄还是让众位道兄小声些吧,不太好。”
贺炳锟大笑,“这里就是古藤街!”
云气举目四望,这条山路两侧尽是粗壮的古藤,这里的人结藤成庐而居,别有意境。
不过本是一块清幽之地,现在却是沸反盈天,云气有些担心会不会起了争执。
古藤街两边藤庐里静悄悄的。
“不对。”贺炳锟终于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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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藤街这群崽子肯定在憋着坏!”
贺炳锟倒是没想错。
夜色掩映下,古藤街活了过来,无数藤蔓悄无声息的爬到众人脚下。
“什么东西!”
有人惊呼一声。
这像是一个信号,被发现的藤蔓迅速动起来,如蛇如电,很快就把灯笼街的人团团围困住,除了少数修了身法和遁术的还在闪避,大多都被捆了个结实。
“田灵芝,你无耻!”
贺炳锟身法不俗,尚在躲避藤蔓束缚,嘴里喊出一个人名。他知道,田灵芝是古藤街的头子,指定是他的主意。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破空声响起。
“哈哈,你个没头脑的,你们都是没头脑的,王仙游在闭关,你们竟然跟着贺炳锟胡闹,哈哈哈。”
古藤街上瞬间出现了许多人影,人影速度极快,朝着被围困的众人扑过来,借着古藤和夜色的掩映,几乎无法分辨。
“电母敕令,电光流金,无所遁形,现!”
云气看贺炳锟捏了一个手诀,口中迸发咒语,他的指尖亮起一团炽烈的白光,白光照彻之下,整个古藤街宛如白昼,也看清了那一团团人影。
那群人在电光下眯上了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云气望向为首的,那是个白袍碧冠的青年,他也看见了云气,他竟对云气笑了,笑完后也施展起咒法来
“木公敕令,万物生发,缠!”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随着这一道咒术显灵,围困众人的藤蔓顷刻间又增生数倍,在空中裹缠的速度也更快了。
“电母敕令,电光神行,疾!”
贺炳锟周身都泛起了银光,在藤条中腾挪,像闪电一样击向为首的那个青年。
两人斗法时,其他人自然也没闲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云气看了一会也明白了,双方都收着手呢,好些人嘴上骂着凶,脸上还挂着笑意。
“太虚有灵,乾坤借法,摄!”
混乱中,云气瞥见有人朝着自己一指,同时,自己身体便不受控制了,竟腾空飘了起来,像一个风筝,而风筝线却在别人手里。
云气但也不害怕,只觉得这个人出手的时机真是好,灯笼街的人此刻全被缠住,表现神勇的贺炳锟也被那个叫田灵芝的围住了,为此,田灵芝肚子上挨了好几脚。
而且,这个摄法很有意思,真有仙家的味道。
“聂群玉,别伤了人!”
贺炳锟瞧见云气在天上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的摄法要是能伤人就好了。”
那个摄取云气的人朝贺炳锟回了一句,又笑着对云气喊到:“小兄弟,我的摄法不入门,你莫挣扎,当心摔了!”
云气本来就没什么动作,听到这话就更放松了,很快便落在施法人身侧。
云气一落地,便有四五个人围过来,拖着云气便跑,正是去都教院的方向。
灯笼街的人瞧见,也大致晓得这帮古藤街的人要干什么了,刚才闹得动静太大,他们已经晓得了云气的成就,这是要他们自己拥云气去领赏,摆自个一道!
“兔崽子站住!”灯笼街的个个如要脱缰的野马,拼了老命的要去追云气。
————
贺炳锟跑的最快,气喘吁吁来到都教院,却发现古藤街那帮兔崽子围着云气已经出来了。
“哈哈哈哈~”
贺炳锟旁边是鼻青脸肿的田灵芝,此刻正开心的放声大笑。
聂群玉,就是那个把云气摄走的人,此刻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人,聂群玉对他说
“老曾,瞧见没!南斗榜第五!你们乾四区出过这样的人物么!”
闻言,贺炳锟也乐了,更何况此刻有四区人在,怎么也不能丢了三区脸面,于是他不再跟田灵芝计较,脸上故作平静,对着云气招招手,
“云气,走吧,回灯笼街,得庆祝一下。”
他把灯笼街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
众人最终在都厨院的麒麟厅摆宴。
灯笼街和古藤街的人一起。
古藤街的人硬要凑上来,兴许是知道自个不占理,他们主动要请客,为云气庆祝一番。
众人落座,古藤街的为表歉意,点了不少酒菜,两三口酒下肚,众人也来了兴致,开始天南海北说起来。
“南斗榜,取注生延寿之意,以破镜时日分高低,分食气、冲宫、犁庭、结丹四榜,每榜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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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群玉,你刚去看了,食气榜那几个人是谁来着?”
“按规矩,年过五十岁者的名字不在榜上显化,现在是方风仪和郑维城两位并列第一,这两位都是道子,生而食气。萧时中第三,一息食气,曾鹤龄第四,两息食气,原来是黄观观以三十息食气排在第五位,现在降到第六位,余尽煌百息食气被挤出榜单。”
“方风仪还没寻到心怡的真煞吗?”
田灵芝问道。
“还没,听说又出宗了,等这次回来看有没有好消息吧。”
“他心气高,运气也不太好,我听说郑维城已经去极北之地寻灵罡去了。”
“他们真是快呀,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踏上寻罡觅煞之途啊!”
大家自然而然开始讨论起各自的修行进度与关隘。
“诸位,你们听说过齐灵云和齐金蝉这两个名字么?”
这时有人插了一句话,说话的是一个叫杨有信的年轻人,是古藤街的人,云气在谈话中知道他擅长风法和木法,记名在杜鹃谷。
众人思索了一会,纷纷摇头,“没听说过。”
“那齐漱溟可曾听过?”
众人闻言一惊,这可是妙一真人,西蜀峨眉的掌教,合道境界的高真,飞升在望,岂会未曾听过?
田灵芝反应很快,马上问道:“那两个齐姓?”
杨有信点点头,“数百年了,妙一真人与其夫人终于诞下了道子,还是姐弟龙凤胎,我听说前些日子峨眉摆百岁宴消息才传开。”众人都很惊讶,云气还从他们脸色上看见了忧虑。
贺炳锟解释说:
“云气你不知,自唐宋以来,巴蜀之地修道之风渐盛,于我道门而言,本是好事。不过巴蜀之地闭塞,地势上自成一域,在修行与理念上独树一帜,这里面的道门也就自成一派了。
这些人尊三清而不信,见古神不拜,崇仙贬神,他们奉唐宋时期在蜀地飞升的仙人为祖师,自称玄门正宗,又作西道都,与我东方道门划清界限,对我豫章诸仙山更是敌视,对我等恶意之深尤甚魔门!”
道统之争!
云气脑中闪过一道惊电,他喜读史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听闻,那两个娃娃,不但生而食气,更是五府俱开、绛宫已成,百日宴上,有东海来的高人,以灵罡真煞为贺礼,我等求之不得之事,于他人而言,囊中之物尔!
假以时日,待两道子长成,于我道门岂是好事?”
杨有信抚面而叹。
见大家恹恹,云气则笑说,“杨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观书上说,三丰真人也是凡胎出身,三十岁前还在世俗做官,三十岁后又花了三十年时间寻仙问道,在六十岁时才得遇火龙真人传金丹要旨,随后十年炼成金丹,又十年育得婴儿,创立武当,百岁就得道成仙了,难不成我们起点比三丰真人还晚吗?”
众人听他以三丰真人做比,又吓了一跳。
贺炳锟这时想起云气初来的那一夜,说出蚍蜉不知松之语,只觉这位舍友心志实在是高。
或许他生来就是适合修行的。
贺炳锟突然这样想。
“好了好了,云气登了榜,你非说峨眉道子做什么,喝酒!”
一夜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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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之所以现在要买下一朵云驾,主要原因其实是为了食气。到时有了云驾,在高空食太阳火气,在湖上食大泽水气,在深山中食林涛木气,岂不方便?
再者,毕竟有了奖金不是?
并没有等多久,罗万化就推门出来了,此人偏瘦,却喜着宽袍大袖,走起路来袍子摆动的厉害。
他脸上故作嗔怒。指着云气说道:“你呀你,虽说有奖金赐下,不过也要精打细算,日后花钱的地方可还多,你今天要购云,不就得花钱么?昨晚古藤街那帮崽子既要出血,我们又想宰他,你又何必偷偷结账,搞得我们两伙人都很是不好意思!”
云气连连作揖,笑说:“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罗万化显然心中是高兴得很,他把大袖一甩,便甩出一朵水碧色的云。
他拉着云气登了上去,云气觉着脚下触感和冯济虎那朵差不多,软绵绵的,但这个更显凉意,有点身处晨雾中的感觉。
“这是我的云驾,起名为雨湖。收阴山在宗门的西南角,我们一路往西去,翻过了西屏岭,见到无尽头的云海,云海里最高的一座山就是收阴山了。”
罗万化说道。
罗万化的云起初飞的不高,一路上还在给云气介绍宗内的景致和山头,他们首先往西北飞了七八里路,望见了满山的杜鹃花,罗万化告诉他这下面就是杜鹃谷了。
云气望着杜鹃谷,当真是一片绯色花海,绚丽无匹。
又西行十来里,罗万化驾云往南边绕了一个圈子,避开了一处古树葱葱、溪湖碧碧之处。
他朝云气解释说,那一块是万寿园,是仙禽神兽居所,自打早先有几位雌蛟控诉宗中弟子在空中偷窥她们沐浴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从万寿园上直接飞过去了。
万寿园西北侧便是丹坊,宗中炼丹、售丹、收丹之地。
云气望向那处缓坡,只见宫观丛生,人来人往,还有青烟袅袅婷婷,更有异香飘来。
过了丹坊再往西南五六里路,便是万仙迎客群峰,是客卿居所。
罗万化说,宗门内和万字相关的山头就是他们这些记名弟子所居住的万笏朝天群峰、仙禽神兽居住的万寿园和客卿居住的万仙迎客群峰,所以宗中弟子又分别将其简称为小万山、大万山和仙万山。过了仙万山,云气已经隐约见到雾气掩映下巍峨的西屏山岭了,由南往北,纵长几十里。
两人从西屏岭的南边绕过,在此处,云气又见到云层分界的奇景,西屏岭以东,云层与山岭齐平,西屏岭以西,云层只在山岭的半山腰。
“山中多云雾,实则是山门的护山大阵,唤作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大阵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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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屏岭以西的云海在落日时被染成红色,故作红海,东屏岭以东的云海,在日出时被染成橙色,故作橙海。
“我还听说宗门有意在南边也筑一道南屏岭,不知工期。”
云气点头受教,此时红海就在他的脚下,无边无涯,但由于被高大的西屏山遮挡,红海此刻并不红,东方的朝阳在此撒下无边的阴影,云看起来是青灰色。
云在山风下微微荡漾,倒像是一汪无际的深湖。
在这深湖中,有一座高峰孤独矗立,随着它的高度往上望,像是与天齐高。
“这就是收阴山了,山上有修士两千余,从这里出去的云,天南海北没有说不好的。”
罗万化又指着收阴山与红海齐平的地方解释道
“这块是捕云、收云之地,各师长弟子的修行之地还在上面。”
云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望见有人在云海上撒网,很是神奇,看着也比明治山热闹许多。
“走吧。”
说罢,他又带着云气继续往天上飞。
很快,两人就飞过了西屏山的高度,来到第二层云的上空,此地正如冯济虎所说,是广大门人修炼法术、遁术和御术的地方,各类法术余韵和兵器华光闪耀。
如要说云层之下是仙家的仪,那云层之上便是仙家的威了。
这片三清山核心区域上空的云,从下往上看,是洁白无瑕,如丝如缕,但在云上看,则是被法术余韵和遁光染成五光十色,故作霓海。霓海之上还有云层,作棉絮堆积状,每一朵云,都有山包一样大,收阴山顶峰,还在此云之上。
两人还在高飞,云气则是感觉到了寒冷,自打他年少时食清灵气入体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两人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入眼一片乳白,云气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地,周遭一片明亮,强光让云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睁眼,天地奇景让云气几乎窒息。
此时,头顶是天,是澄澈的蓝,蓝的像是倒悬的海。
脚下是云,是牛乳一样的白,一望无际,像是连日大雪后的平原。
这一层云的名字,就是乳海。
天与云之间,是金灿灿的阳光,肉眼可见的光线一端挂在东边金红色的朝阳上,一端落入人眼中,这光线时而做灿亮的金色,时而又是五彩斑斓色,久视让人目眩。
在白色的云铺成的平原上,突兀的矗立着好几座山峰,最近的一座便是收阴山,但在这片平原上,本是极高的收阴山只可称作“丘”了,在南边,还有一座剑一般的尖峰,在东面,有一座山像龟首一样探出云海,在北边,有一座亮晶晶的高台,很是规整。
除此之外,还有三座山,处于雪原的正中间,那是真正的高山,是一览众山小的高山,这三座山呈三角之势,遥相对望,在如此的高空,那三座山还是那样的青绿,像是三个顶天立地的青衣神圣。
“南边的,是投剑山,东边的,是鳌鹤峰,北面的,是莲花福地的飞仙台,那三座,便是玉京、玉华、玉虚三山。”
罗万化顺着云气的目光一一介绍道。
“这上边,还有云么?”
云气问了一个问题。
罗万化点点头,给了云气一个肯定的答复,“上面的云被隐去了形迹,但据我所知,上面至少还有两层。据说最上面一层云里,还孕育着灵罡,不过少有人去过,毕竟那里的高度,放在宗外,已经是第三重天的高度了。”
云气抬头望着天,看不到一丝痕迹,只感觉到无垠的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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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阴山又名云巢,就像你明治山又被称作青神山一样,后者往往是我等在外匿名行走时对宗门的假称。”
离收阴山越近,云气越是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被各色颜料浸泡的水池里。
两人的云落在山上的一处名为高柳的渡口,此处垂柳成林,千万条碧绿丝绦飘荡,远看像是一朵碧云。
罗万化带着云气往垂柳林深处走。
“你想要一朵怎么样的云呢?”
两人边走边说着。
“怎样的云?”,云气摇摇头,他不知道。
“比方说五行?你更倾向于金木水火土中的哪一属呢?比方说飞天,你想要飞的高的还是飞的快?比方说功效,你想要聚拢灵气的还是隐匿身形?”
云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想了想,“五行偏火吧,学师有意让我首辟心府,心府属火。飞高还是飞快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高一些。至于其他的功效,还得看看价钱,嗯,我希望这云的价钱不要高过一两方诸金。”
罗万化认真听着,随后思索了一会,又拍手笑道,“有了!真是巧。”
他看着云气,问道:“云气你可信我?若你信我,我们先不去云市里逛,我有一位师姐,她正打算售云,你随我去见他,看看她的云如何?”
云气笑着点头,“都是同门,岂有不信之理?”
罗万化随之一笑,这才细细解释说
“我熟识的这位,排济字辈,道名一个萱字,正是我记名学师的入室弟子,我也就私下喊喊她师姐,实则还不够格,我尚未开府,而她可是心肺具辟,已成纵火熔金之威!”
“了不起!”
云气附和了一声。
“济萱师姐近些日子刚好打算织制她的第二道云,真真是机缘到了,是她老人家的机缘,也是你的机缘。
“由于某些原因,师姐打算由精修火行转为金行。她制的第一道云乃是一朵火烧云,用了很多好材料,火行,飞的高,正符合你的要求,她现在急着买灵材制新云,一两金的价格有可能谈下来。”
云气听着很是满意。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洞府。
罗万化激发了洞府门上的传音法禁。
“济萱姐,我是万化,您现在有空闲吗?”
“无事,进来吧。”
洞府里穿出一道女声,随即门便开了。
一个女道士坐在一个很大的织机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金梭,洞府里层层堆叠码垛着很多云,像是棉花一样。
罗万化介绍道:“济萱姐,这是我们灯笼街新来的程云气,记名在明治山,人虽然不大,但名气已经响了起来,云气得素空法师传功,六息就食气了。”
蒲济萱闻言眼中一亮,光芒像她手中金梭一般亮眼,“原来你就是那个六息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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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万化又对云气说,“这位便是济萱道长。”
云气稽首,“见过济萱道长。”
蒲济萱点点头,又问罗万化,“你找我何事呀?”
“济萱姐,云气有意购云,我向他推荐了您手里的云。”
“哦?”,女道士眼中的光芒更亮了,脸色也有了笑意,“我那朵云可不便宜,你们尚未辟府,哪里来的钱财?”
罗万化也笑着回说,“人家六息食气,上了南斗榜,位列第五,都教院自然有赐金。”
蒲济萱手上织云的动作都停了,望向程云气,“真是大善,你愿意出多少?”
云气则道,“可否先看看云驾呢?”
蒲济萱笑说,“那是自然。”
只见女道士道袍上的一朵红色牡丹绣线突然脱落窜出,落到地上,红线落地化作红烟,烟气升腾聚集,便成了一朵红潋潋的云,把洞府石壁都染上了红光,像是天边的晚霞。
女道士手一指,红云便飘到云气脚下,红云上升,云气也跟着被抬起来,身处云中,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感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蒲济萱又指挥着云把程云气放下,红云突然一变,化作一个红色线团,线头则扑上了云气的袍服,只是眨眼功夫,红线便在云气衣袍上左胸位置上绣出了一个红色的蟠龙纹。云气立时感到心窍变得暖洋洋的,有昨日初食火气时的感觉。他摸了摸衣服上的龙纹,略微有些烫手,他满意的点点头。
“你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万化多少也跟你说了我这云。我这云唤作朱砂,至于它以后叫什么,是你的事。
朱砂是一朵火烧云,火行,轻灵好动,飞上第一重天没什么问题,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收起时可化为法袍上的样式,与心府交相呼应,心府受火云烘熏,火云受心血滋养,是为物我两益。”
“不知一两方诸金可否使道长割爱?”
蒲济萱哑然失笑,“我这朱砂之基材取自夏日雷雨后的彤日晚霞,最是通透轻薄,而晚霞好动,极难捕捉,光是抓这基材便耗费了我数年光景。
“抓取之后,我又在织云机里过了足足六千梭才成型,期间辅以血蒲公英的冠毛、朱鹮的翼羽、火狼蛛的蛛丝、梅山红鹿的心血等等宝材,花费的成本何止十两金!
即便是我用过的旧物,一两金也太少,休要再提!”
“欸,济萱姐。”
罗万化又张口了,显得老神在在的样子,
“您莫要欺负云气不懂,你这云驾确实是好,别说十两金,您就是说再翻个倍,小弟也信。
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是花了诸多时间财物,可您得到的,也不光是这座云驾,开辟火府,感摄火行,织云技巧,飞天遁地,这些东西可没理由让我家云气来掏钱啊!”
济萱道士羞恼道:“好你个罗万化,竟帮着外人来数落我,我看你是忘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的了!
好,你说我的朱砂不值十金,不过要是只售一金,我卖谁不是卖,等下老娘便放出话来,你瞧着,要买朱砂的人得排到钟灵山去!”
济萱道人气急,让云气颇有些尴尬,听完他自己也觉着一金确实是少了。
不过罗万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摇摇头,慢悠悠道
“我的好姐姐,云气可不是外人,云气可是济虎道兄亲自领进门的哦!
济虎道兄还特地吩咐我等好生照看,现在,人家就住在济虎道兄丙辰院那间屋子呢!”
济萱道长闻言一愣,随即更气,语气更急,“你提他作甚,那个没良心的,火急火燎出宗,走之前都不曾知会我!”
罗万化嘿嘿一笑,也不回话。
济萱道长倏忽收敛怒容,轻咳了一声,说道,“既如此,一金就一金吧,以后驾云有何疑处,也尽可来寻我。你是他带进门的,要好生修行,嗯,你食气便入了南斗榜,倒也是不错,嘻嘻。”
云气瞪大了眼,自打罗万化说出济虎道兄之名后,这女道长简直是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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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云飞的东倒西歪,一会左,一会右,一会往天上去,一会又要往下沉,不过好在这里的云太多了,一时间并无人发现。
好在很快,这云便稳了下来,慢悠悠往下降,先穿过了乳海,又穿过了霓海,在群山间穿行。
云头上,云气手中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纸,这符纸上绘着云隶,层层云隶环绕成的祥云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串紫色的点,连城北斗七星的模样,云气的拇指就放在北斗勺柄上,随着他拇指搓动,这朵火烧云也跟着浮动,很是方便。
这道控云的符纸是济萱道人知晓云气还尚未学会行气后特地送给云气的,要知道,这东西光是单卖,也得不少钱呢!
他顺着来时的路线,过仙万山、大万山、杜鹃谷,返回小万山。
小万山上渡口极多,这次他没有停泊在离住处最近的少阳渡,而是直接来到接近顶峰的兰亭渡。
落到渡口,他把符纸一卷,脚下的云也随之散去,化作一缕红线,攀附在他的左胸,汇成一个简易又有神意的赤色蟠龙纹。
他给这朵火烧云重取了个名字,龙车。
他一路往山顶都教院去。
云气来小万山的时日还不算长,但都教院里的书库却是他来的最多的地,已经极为熟稔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昨日素空羽师所说的,在脑中建观之事。
他认真想过了,做事肯定要做好,更何况昨日素空羽师也强调了,这关乎到凝念和辟府。
而建造道门宫观最重要的无非是宫观营造的制式和神殿供奉的神像两点。
第一个,道门宫观营造制式,数万年的历史了,各家各派不同,历代大匠开陈出新,繁复到无法言述,但那么多建筑摆在这,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自己多读读,多看看,搞清楚底层脉络,尤其是梁、柱、斗、拱、砖、瓦、漆这些基本单元的样式和应用,剩下的,无非是美学造诣和时间长短。
学习,从不算难事。
第二个,供奉的神像,这对自己来说有些棘手。
神鬼之事云气本来就有敬畏之心,虽说如今勉强迈进了山门,但这方世间对云气来说依旧是陌生的。这书库里是否有自己想要的图鉴,云气不知道。自己能否对图凝神,云气自己也不知道。
脑中思绪纷飞,云气人已经走进了书库。
都教院的书库呈一个回字形,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方塘,这个书库的名字也就叫方塘书库。
进了书库门,两人高的照壁上就是书库的索引,他凑上前去,看着那些苍蝇小楷,细细寻觅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这次来的目标,知晓大概位置后,他开始在回字楼中穿梭。
首先他来到一处站定,他看着眼前几人高的书架,又开始检索,目光先后锁定了几个位置,再用梯子一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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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是
《道门宫观营造法式》
《南派奉神考工旨》
《石氏营造规章》
《十方丛林园治》
《宫观之福地洞天》
《大殿小龛记》
《永乐大典之历代道观规格》
《观武当山》
《金石宝鉴》
《木工考》《漆彩溯源》
他将这些书抱着,先放到了借阅台,以腰间玉佩做了登记。
这类书或纸质,或竹简,或皮甲,但总归是凡书一类,并无神意,可买可借,借的话不收分文,只有损坏时才需赔偿。
云气他过目不忘,自然选择借,不必浪费钱。
把书暂存在借阅台,随后他又回了书库,在茫茫书海中重新寻觅。
他上了二楼,书架上纸书和竹简少了,皮卷、丝绢、玉笺、金箔渐渐多了。
徜徉许久,云气来到一排书柜前,这里多是画册和卷轴,材质多是丝绢和金箔,泛着毫光,看着很是神圣。
他逐一扫过去,只见书名一一为
《三教神仙大全—残卷—摹本》
《洪荒山海图鉴—残卷—摹本》
《帝俊天庭星君绘本—残卷—摹本》
《昊天天庭星君绘本—残卷—摹本》
《山河社稷图—残卷—摹本》
《榜上神—残卷—摹本》
《八部正神—残卷—摹本》
《历代驰名之妖—残卷—摹本》
《白泽图—残卷—摹本》
《二郎搜山图—残卷—摹本》《西行见闻—残卷—摹本》
《唐宋八大真人飞升图—摹本》
……
云气哑然失笑,怎么全是残卷和摹本?
这些东西还不能随意翻阅,都承载着神意,打开后神意就慢慢散去了,需得花钱买下才行。
这些图卷更不便宜,就说最厚的那本《三教神仙大全》,即便是残卷,即便是不知名的摹本,可也得要上十五金,余者最低也要一金。
云气囊中羞涩了。
他本想和宫观营造一样,多拿些书来参考,心下才有底,可目前来看,脑中宫观神殿的主奉之神的选择,就并不多了。
他找起来也愈发细致了。
过了许久,他两眼一亮,看中了一道卷轴,卷轴封着纸条,纸条上分明写着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白虎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云气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他晓得,昊天天庭有二十八宿,是二十八位星君的道场,这二十八位星君皆是妖灵得道,又身合五行阴阳,用作观想为内景神实在是适合,不过这些星君得道在商周之际,时间上略有些久远。
可是二十八宿又分为四象之位,白虎七宿完整具备了日、月两性和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自己选择也多。这样一份残中有全的拓印本只要一百五十两,云气觉得比别的残篇更划算一点。
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把卷轴拿了起来,握着卷轴在这片区域继续寻找。
不过云气再也没找到更合适的,就此选定了《白虎七宿篇》。
云气在借阅台,眼睁睁看着管理书库的道人拿出一个小剑,在自己的金子上那么一切,一两半的金块就没了,和刚才济萱道长的动作一样利索,云气心想着这一手自己也得学会。
他盘算了一下,都教院一共赐下五金,置云购书便去了一半,加上昨夜两街人吃酒,花了四十两白银,这钱也花的太快了些!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云气怀抱着一大堆书,回到住处。
他坐于案前,首先拿出了《白虎七宿篇》,并缓缓撕开《白虎七宿篇》画卷上面的纸封。
一抹银白色的华光登时透过画卷而出,银芒落在云气脸上,竟让云气有种刀刃切肤的冰凉之感。
他将卷轴放置在桌案最右侧,往左徐徐展开,画卷展开后,银芒更甚,直刺眼眸,云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吼!”
一道虎啸声凭空响起,让云气强忍泪水睁开了眼。
而此时,他恰巧望见一只白虎从画卷上腾空跃出,随后又没于同样凭空而现的星河中,待他再想细看时,已了无痕迹。
他感叹于仙术神奇,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份战国时的古物确实非比寻常。
他认真端详起画卷,发现画卷底色是黑色,人物画像的线条是银色,人物衣饰颜色五彩斑斓,仿佛是一位丹青大家才落笔,怎么也看不出是几千年前一道屏风上的拓印本。
再细看,这画卷从右到左依次绘着
奎木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卧眠在一块玉石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拄着一柄碧汪汪的长刀,做怒目状。青靛脸,白獠牙,脑袋两边生着乱蓬蓬的赤红鬓毛,下巴上挂着三四撂紫巍巍的髭髯。星君斜披着一件淡黄袍帐,一双青脚赤足出,骨节如悬崖榾柮枒槎。
娄金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高大魁梧,抱剑而立,一身赭红宽袍,头戴黑色四方冠,脚踩厚底官靴。国字脸,明黄色,唇上有八字须,颔下是一圈粗浓的络腮胡,双目如电,相貌威仪。
胃土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负手而立,背后手上斜提着一杆长矛,身上是披挂甲胄,甲胄外又罩着一件黄袍,头上是一顶雉羽冠,威风凛凛。
昴日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衣着甚是华丽,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袍服上腰围一根暖黄色玉带,玉带上镶嵌各色玛瑙,玉带上还插着一根笏板,笏板上绘着山河琼景。
昴日星君身材并不高大,颇为清瘦,面白无须,火眼金瞳,弯钩鼻子。
星君左手背负身后,右手高举,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团火光,仔细去看,火光里原来是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星君眯一只眼,仰着头,仿佛是刚炼成宝器,此刻正借天上日光去看那绣花针。
毕月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衣着月白色宫裙,裙上流苏层层叠叠,发上、耳上、脖颈上,尽皆是明亮的珍珠装饰,真真是珠光宝气。星君手持双剑,目视前方,眼中含愠带煞,英气逼人。
觜火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身着星官官服,紫黑二色交织,尊贵异常。星君红脸尖嘴,双眼如红炭,手里攥一根赤铁短棍,作忿怒状。
参水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高大魁梧,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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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欲辟心府,内景神必然属火,按理首推觜火星君,不过云气却更属意昴日星君。
原因有三。
其一,昴日星君为太阳属神,虽然超脱五行之外,但又为火相根源,以五行合阴阳难,但从阴阳中衍生五行却是简单,作为心府主神并无不妥。
其二,昴日星君本相为一只双冠金睛大公鸡,鸡为“五德之禽”,古语有言,“夫鸡头戴冠者,文也;足传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相比之下,觜火星君本相是一只火猱,性跳脱易怒,不为云气所喜。
其三,鸡为阳禽,为司晨之职,克制阴气,又压胜天下精怪虫虺,作为心府之官自有统领五府、号令百窍之意。
心底有了主意,云气又细细想了几遍,确认并无不妥之处,便就此打定了注意。
他收起画卷,把纸封重新贴了回去,以免神意过快泄露。
随后,他又翻阅起《道门宫观营造法式》,着重看阳官、星官、火神的宫观营造精要。
————
春去冬来,今日大雪。
松绿湖,位于小万山之南的一片松林中,人迹罕至。
今日冬月初六,正是大雪时节,事实上,大雪已经连下五日,四下茫茫,地上白雪,天上云雾,只叫人分不清界限。
松林被白雪覆盖,唯有林中央一处还是碧绿盎然,正是松绿湖,湖上寒雾袅袅,却并不结冰,湖心上空冷冰冰雾瘴中有一红点。
松风凛冽,吹开雾瘴一角,这才见得,那红点原是一朵火云。
火云上,一个少年道士站立,他双眼微阖,浑身重复着几个动作
双手循着两臂自体侧提起,绕长强、肾俞两个窍穴向前划弧并经体前抬至锁骨平,两臂撑圆如抱球,两手指尖相对。
随后身体下蹲,两臂随之下落,缓缓放置到膝盖上部。伴随着这些动作,少年道士嘴里不疾不徐的吐出一个音节
!
待这个长长的音节念完,少年身体随吸气之势慢慢站起,两臂自然下落垂于身体两侧。
也就在少年吸气时,湖上的寒雾也被少年丝丝缕缕的吸入口中。
此时,若从上往下看,便能轻易望见,在红云所在的下方湖水中,有一团墨绿色的阴影在游弋。
“好了,辛苦道友为我护法。”
少年道士对着水下说了一句。
“哗啦啦~”
忽然,一阵水声响起,一个巨物破开水面,探出一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大脑袋来。
巨物浑身绿鳞,龙首而无角,原来是一条绿螭。
这条绿螭伸出湖面的脑袋与红云上站立的少年道士大小相当,看体型,这绿螭还未成年,是条幼种。
小绿螭张嘴吐出一物,落到云头,被少年道士接住,是一把墨绿色的古琴。
看见少年接住古琴,小绿螭的碧瞳里顿时充斥着欣悦和期待。
“还是弹奏《渔女》吗?”
小绿螭连连点头。
少年道士笑着说好,双手落于琴上,开始弹奏唐时的古曲,《渔女》。
这篇小曲名不见经传,是少年道士的父亲年少时不知从哪本古乐谱上无意发现的,却不想也是这条幼螭的心头好。
数月前,自己在湖上采取水气,恰逢夜半中秋,平湖映月,自己哼唱起这首父母定情之曲,却不想引来绿螭盘桓不去。
云气拨弄着琴弦,这把名为「天风松雪」的古琴音色与老父亲那把凡琴自然是天差地别,可云气此时,心中却无比想念父亲的琴音,想念母亲在听到此曲时温煦、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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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州西南,群山延绵不绝,又以蜀地灵气最盛。
西蜀仙道昌隆,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千百数,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远千里而来,加以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那专为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实不少。
而在这些人前名山之外,还有后山秘境,也就是常说的福地洞天。
这里面的风景尤为幽奇瑰丽,凡人不得其门,由那些得道的高人独享这灵山胜境的清福。
而在这些仙家秘境中,峨眉山又是蜀中有名的一个胜地。昔人谓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胜,这句话实在不假。
且看那山,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
如此仙山,自然有名家入主,即为峨眉派。
峨眉派规矩甚严,第一境的修士每日都必须上早课,如真有入定闭关的,事前或事后也必须汇报授课长老。每月月底还要统考,如有不合格或是排名靠后的,必然是要惩戒的。
但是呢,授课长老也是人,如果你日日早课不辍,即便是月考名次低了,也总是会网开一面。
不过这个规矩和说法绝不适用于那些天赋异禀、才情卓绝之人。
就说那后起之秀、新入山不久的李英琼,自打入山那天起,谁也没见过她上过几次早课。
但今天不一样,大家伙竟然在早课上见到了李英琼。
这个女娃娃也才十三四岁,不负其名,真是人如琼玉,英气逼人。
李英琼一身白色贴身劲装,自个儿又是肤白貌美,被衣服一映衬,更是欺霜赛雪。
就是这样一个玉人,眉心却天生一颗朱砂红痣,如此整个人气质便都变得凌厉起来,连带着眉目间都藏着煞气。
李英琼快步走进省身殿,这儿的人已经极多,前排更是坐的满满当当,后排还有空位,可她却不愿意去坐,直挺挺在前排站着,像是一柄才开锋的剑。
“师,师妹,你坐我这吧!”
李英琼旁边,一个道士似是不堪忍受这柄利剑的锋芒,主动让出了座位。“谢过师兄。”
李英琼并不客气,也没有去看那个让座的人,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声谢,便坐了下来。
那个男子嘴上说着无妨无妨,赶紧跑去了后边落座。
李英琼坐下,瞥见了身边的女子,顿时舒眉展颜,如雪山上冰雪消融,雪莲花开苞盛放。
“周师姐,你也来了!”
这个为李英琼所喜的周师姐,看着也才十五六岁,身着一件鹅黄长衫,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整个人儿看着好似一朵春天里向阳的迎春花。
黄衫女子笑着对李英琼点点头。
“不光周师姐,严师兄,诸葛,还有我,都在呢!”
这时候,又有一个女声插入,李英琼循声偏头一看,竟然是好友闺蜜,余英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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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英琼环视大殿一圈,发现严人英师兄、璟瑞也都在此。
这是有什么事?
李英琼暗自思忖写,平日里她们这些人修行一日千里,都在钻研修行,都撞到一起可不是容易事。
至于天天上早课,除了周轻云师姐和严人英师兄,其他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没人能做到。
今天自己过来是授课长老点名,其他人应当也是。
李英琼猜的没有错,待授课长老说完今日功课,便遣众人散去,却唯独留下了李英琼、余英男、严人英、周轻云、诸葛璟瑞五人。
众人暗自猜度着长老这是何意。
没等众人猜测多久,授课长老便直接了当说出了缘由
“掌门要见你们。”众人闻言一惊。
————
峨眉后山,凝碧崖秘境,天波壁。
这天波壁乃是凝碧崖上天然生长出的一整块上等灵玉,灵光在玉璧上滚走,如同水花波纹。
五人老老实实站在天波壁前,一动也不敢动,便是最为跳脱野性的李英琼和余英男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好在五人并没有等太久,天波壁前霞光一闪,凭空出现两个人。
站在左边的男子,一身月白宽袍,气息高邈绝巅,身形丰神俊朗,嘴角带笑,一派松弛之意。
这男子怀中还抱一婴儿。
站在右边的女子,一身明黄长裙,体态丰腴,珠圆玉润,华贵端庄,亦是眉目带笑,怀抱一个婴儿。
“见过掌教真人,见过掌教夫人。”
五个年轻孩儿躬身问安。
那男子便是峨眉掌教、西蜀玄门领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他身边的女子,便是妙一夫人荀兰因。
两人怀里,当然就是刚满周岁的龙凤胎,齐灵云、齐金蝉了。
“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妙一夫人笑说。
众人立定站好。
妙一真人看着眼前这些稚嫩面孔,笑着感怀,“时间过得快,灵云和金蝉已满周岁,你等来峨眉也不少时日了吧。”
五人点头称是。
“人英,你们五个里,你年纪最大,也才十九岁,五年前醉剑道友把你送来峨眉,在峨眉这五年,可有委屈你之处?”妙一真人问其中一个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少年,长身玉立,生得秀眉虎目,隆准丰额,看面相是个憨厚之人。
严人英惶恐上前一步,“自打来峨眉,众师长视我为己出,众同门对我友爱亲近,并无半分委屈。”
妙一真人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又问道
“轻云,你今年十七,女娃娃里你最大,去年年初餐霞大师把你送来,在峨眉一年多,可有委屈你之处?”
黄衫女子周轻云上前一步,嗓音软糯,语气坚定,“弟子虽来峨眉不久,但承蒙众位师长同门厚爱,无论是生活还是修行,都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弟子心下实在感激。”
“好孩子。”
妙一真人笑着点头,又问
“英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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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男上前一步,女孩子昂首挺胸,丝毫不见任何惶恐紧张之色,大声说:“掌门,我在峨眉便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大家待我都好,不曾受过委屈。”
妙一真人哈哈大笑,指着余英男道:“好一颗赤子之心!”
说罢,妙一真人又看向另一个男孩,问道
“璟瑞,你今年才十岁,是你们当中最小的,两年前你才八岁,是玄真子师兄把你送来峨眉,入山两年,可曾受过委屈呀?”
诸葛璟瑞还是个孩子,圆圆脸蛋,还有几份肥态,他紧绷着小脸,一字一顿道:“回掌门,大家对我都好,璟瑞不曾受过委屈。”
妙一真人伸手摸了摸璟瑞的圆脑袋。
最后,他看向李英琼,
“英琼,你年方十四,本是世俗游侠之女,行走江湖时遭遇僵尸丧物,险些丧命,是内人与你道左偶遇,将你救下,带回峨眉,已过三载,这三载之内,可曾受过什么委屈?”
李英琼面如冷霜,但性急如火,此刻早已眼蕴热泪,哑声道“夫人于我,恩同再造,如若无夫人,我早已是林间枯骨,哪有眼下光景?但凡掌门、夫人有命,山门所需,英琼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何谈委屈?!”
“好!好!好!”
妙一真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在五人面上扫过,“都是好孩子!”
“今日特意叫你们过来,是有事与你们相商。”
五人齐齐躬身,“但凭掌门法旨。”
妙一真人与夫人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日,我齐漱溟添为峨眉掌门,欲收尔等为真传弟子,不知尔等可愿意?”
五人闻言一震,眼中都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
李英琼反应最快,动作也最干脆,少女扑通下跪,叩首,泣声道
“弟子英琼,拜见师尊。”
其余四人略有慌乱之色,看见李英琼下跪,愈发不知所措。
第二个跪下叩头的是诸葛璟瑞。
三两个呼吸后,余英男和严人英几乎是同时下跪,两人甫一跪地,周轻云也连忙下跪。
妙一真人抚须而笑,将五人一一扶起。
“尔等便以年龄论长序,从今往后,人英为大师兄,轻云为大师姐,英男为二师姐,英琼为三师姐,璟瑞为二师兄,灵云为小师妹,金蝉为小师弟,往后你等七人,需得同心协力,光耀峨眉。”
五人望向还在掌门夫妇怀里扑腾的小娃娃,异口同声道
“同心协力,光耀峨眉!”
妙一真人满意地笑了笑,又说,“今日我喜得佳徒,不可不赏。”
只见真人大袖一挥,天波壁上灵光滟滟,众人只见得灵璧如水,水中似有什么灵物浮起。
也只是在须臾之间,便见七团宝光浮于天波壁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七柄宝剑!“吾师长眉真人在飞升前曾采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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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总名七修,分龙、蛇、蟾、龟、鸡、兔、蜈七种,各有象形,专破异派五毒,乃我峨眉至宝,七修合壁,更具威力。
“七剑里,龙名「金鼍」,蟾名「水母」,鸡名「桃都」,兔名「月魄」,蜈名「赤苏」,龟名「玄煞」,蛇名「青口」。尔等刚好七人,此乃天命,各自选剑吧!”
妙一夫妇放下齐灵云和齐金蝉,两个娃娃看那壁上有团团宝光,不禁喜笑颜开,便迈开小步,伸手去抓。
“七剑品质并无高低之分,但凭心意选剑。”
妙一真人又提醒了一句。
还是李英琼当仁不让,首先迈出一步,抓向了「金鼍」,不料此剑化作一条金龙,一个摆尾便脱离了李英琼手掌。李英琼轻咦一声,有些意外,但还要去抓,尝试四五次,却怎么也抓不着矫健灵动的游龙。
李英琼只好罢手,又去抓那柄朱红色的「桃都」。
“嘶!”
李英琼猛的松开手,抬手一看,掌心已经被烫出一个血口。
不过此时李英琼性子上来,偏要去抓「桃都」,手掌与剑柄相握处,竟有白烟升腾,少女疼的胳膊打颤,却咬牙不肯松手,硬生生将「桃都」从天波壁上拉了下来。
整个右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英琼!「桃都」性烈,又为阳属,你是女子,强取伤身!”
妙一真人看着李英琼这般模样,心有不舍,开口劝说道。
不过李英琼却是紧咬牙关,强撑道:“宝剑性烈,却不知英琼性更烈,英琼虽是女儿身,但照样可降服此剑!”
妙一真人看着李英琼的血顺着宝剑剑鞘下滴,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小娃儿齐金蝉看着在天波壁里游梭的金龙,感觉分外有趣,便伸手一拦,可就是这么一伸手,便攥住了金龙,娃娃把手收回,就带出了一柄亮晶晶的宝剑。
眼见两口飞剑有主,剩下的几位也就不再谦让了,纷纷探手到天波壁中。是人选剑,也是剑选人,几番试探与易手,最后,
严人英得了「玄煞」。
周轻云拿了「月魄」。
余英男得了「青口」。
诸葛璟瑞得了「赤苏」。
齐灵云得了「水母」。
“如此七剑有主,合该我峨眉大兴,你等得了宝剑,也需好生修行,莫要负了飞剑名头!”
妙一真人勉励道。
“谨遵师尊法旨!”
“英琼你是世俗游侠出身,自有一身侠骨,不可久居深山,炼化飞剑后尽早下山游历去吧!”
临了,妙一真人又专对李英琼嘱咐道。
少女自然俯首听命。
眼见五人下山,先前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妙一夫人对真人说
“夫君,当年白眉祖师飞升前你曾向祖师讨要批语,寻求峨眉大兴之法和继任掌门,得了‘三英二云,洛僧蜀侯’八个字,如今,这七个孩子可算找齐了。”
真人长吐一口气,神情复杂,“是啊,可算找齐了。”
个中艰难,也只有这位玄门领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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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将「天风松雪」双手捧起,示意绿螭收回。
不见绿螭有何动作,自有一股气将古琴包裹,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古琴握住,脱离了云气的手,凌空划过一条弧线,落入了绿螭口中。
云气看着,眼里有些羡慕,他知道,这是一种摄法,不过想要学会这种摄法,首先体内要有法力,然后再把法力外放,就像自己的四肢一样,可以随意操控。
云气现在体内还没有法力。
法力就是化天地灵气为己用。
春来冬至,云气食气九个月,五行灵力滋补着他的肉身,温养他的五脏,但这些灵力全部化成了他肉身的养分,并没有转化为法力。
要想让吸食的灵气转化成法力,还需要一个过程:
运转周天。
运转周天就是让吸食入体的灵气运转起来,引导灵气沿着特定的窍穴与经络游走,最后形成一个闭环,这就是一个周天。
在运转周天的过程中,天地灵气冲开肉身窍穴和经络的淤塞之处,同时天地灵气也被人体肉身精血洗涤,去芜存菁,化为法力。
运转周天和吐纳食气一样,是修行人的根本。
运转周天的精髓在于引导天地灵气按特定的窍穴经络游走,修行人又把这个动作称作行气,要点有两个,一个是怎么让灵气动起来,另一个是按什么路线游走。
后者不必多说,周天路线是每家每派的不传之秘,各不相同。
前者大家倒没什么分歧,那就是以神御气,或可称以念御气,只要念力到了,气也就被牵引游走了。
不过念力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是天生来的,天生来的,只是思绪。念力是从思绪里“凝练”出来的、“打熬”出来的、“精粹”出来的。
至于怎么凝练念力,那各家各派的法子又不同了。
关于念力、灵气、法力三者,这里头还有个名目,口口相传了几万年了,各家各派典籍也是必然要写上去的,叫,精气神三宝,也叫精气神合炼。
以神御气,化气为精。
这个过程便是把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是人身小天地和自然大天地的交汇。
云气食气九个月,也凝念了九个月,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素空学师曾有言,云气要么把五字咒食气法练到第九重了,要么食气到“吃不下”了,才可以再去找她。
如今,终于到时候了。
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以字咒吸食水行灵气,但肾脏却没有任何反应,云气也就知道,自己到了“吃不下”的时候了。
该再去明治山,学行气之术了。
云气起身朝绿螭一拜,“实在感激道友护法,省却我不少功夫。”
云气说的是肺腑之言。中秋那天,在这湖里绿螭相遇后,他发现只要绿螭这条水属灵兽在侧,自己吸食的水行灵气就要比寻常快上三五倍,水气的品质也要高上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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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后,云气便试着与绿螭沟通,自己为绿螭奏曲,只求绿螭能在自己食气时盘桓不去。
绿螭不愧是龙属异种,看着这般小,又未炼化横骨,但与人沟通却没有任何问题,她不但同意,更是要求云气以自己提供的琴来弹奏。
此后,云气便把更多精力放在其余四属灵气的吸食上,水行灵气依靠绿螭便可事半功倍。
终于到今日,水到渠成。
不过绿螭可不会在意云气想了这么多,嗷叫一声后便扎入了湖中深处,很快不见了踪迹。
而云气也随即驾云离去,方向正是明治山。
————
还是在凉君渡落云,云气来到藏竹碑下,望向那座凉亭,却不见羽师身形,云气倒也不意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羽师便说得清楚明白,每月初九到十五是她授课的日子,今日才初六,想必学师自己也在闭关修行或是云游去了。
云气转身,正要离开,准备初九那天再来,不过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素空道长的嗓音。
“是云气吗,过来吧。”
云气回头一看,学师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亭子里了,五心朝天,双目微阖,好像是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云气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学师。”
温素空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周遭,又看了一眼云气,说道:
“睁眼试看绿玉君,朵朵寒酥落青唇。云气,这是你入山的第几年?”
云气回道:“弟子春时入山,而今隆冬,还是第一年。”素空道长有了些笑容,“那你来寻我,是把五字咒练到圆满了,还是食气已满?”
“是食气已满,五脏饱和,不再接纳灵气。”
“好。”,素空道长点点头,又说,“我让你在脑中建筑宫观以凝念,做的怎么样?”
“亦有所得,还请学师指点。”
素空道长点头,“你寻一蒲团坐下,放松肉身和思绪,排除杂念,然后,我说,你想。”
云气称是,找了一个蒲团坐下,正是当时自己初入山时参与试炼的那个。
云气坐好,松了两下肩,又深深吐纳两次,闭上眼,大约四五个呼吸后,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你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云气点点头,是这样的。
“现在,有一块平地,是一片黄土,它浮在无边黑暗中,像是一个岛,它所在的地方就是黑暗世界的正中间。”
于是,云气的脑中出现了一座浮岛。
“现在,浮岛上出现了一个人。”
素空羽师说。
云气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样的一个人?谁?
忽然,云气的眼皮猛地一抖,险些睁开了眼。
那块浮岛上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但云气还没开始构思这个人!
云气看不见,就在刚刚,素空道长也闭上了眼,随之女冠的眉心迸射出一点紫光,将四周的青竹白雪都染成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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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光粒的速度不可描述,甫一出现,便在空中划过一道紫色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没入了云气的额头。
云气不知道,这是第三境的大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是我。”
在云气的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个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的近,像是自己内心的自言自语,而云气也是瞬间就“看清”了那个人,正是素空羽师。在这片黑暗世界中:
素空羽师看了看脚下,开口道:“这块地太小了,再加大十倍。”
即便有所准备,但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云气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这块地太小了,再加大十倍。”
云气这次听到了,让脑中的浮岛变大了十倍。
“现在,你站到我身边。”
素空羽师的话又让云气呆住了,这怎么,怎么站过去?
“在思绪中,人总是把自己所想的当成是所看的。”
素空羽师提醒了一句。
云气一下子懂了,他的视角迅速拉近,一下子就落到了浮岛上,落到了素空羽师的上半身,从一个全知的视角退缩成了一个人眼视角。
“好,眼睛定了,肉身应该也能定了。”
云气领悟的很快,想象出自己的形貌来,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程云气也站到了浮岛上,就站在素空羽师身边。
素空羽师看着突然出现的程云气点点头。
“现在,以你我为标尺,在我等身前,拿出你的宫来。”
云气愈发熟练,开始在这块浮岛上搭建自己的宫殿。
而在温素空眼里,“眼前”的空旷土地上,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垒土成台,这片土地突兀的拱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台,台高六尺。
台中有三十六个大坑,每个坑洞里又有柱础石礅,柱础是龙子霸下形状,乌青色。
每个柱础上又立起大柱,径三尺,高五丈,涂朱漆,绘火鸟。
柱上立枓栱,枓绿栱青,彩绘卧虎伏狻。
枓栱上架梁搭枋,放桁置椽,原来是重檐歇山顶,梁枋上有云龙纹,桁椽上有雨燕纹。桁椽上铺瓦,瓦是琉璃明黄瓦,每个瓦片上满绘珠焰。
立墙、围栏、开门;
砌台基、铺地砖;
彩绘内饰,悬挂牌匾;
……
说来复杂,可一座明晃晃的宫殿立起来也就是片刻的功夫。
素空道长不住的点头,眼看他立起高楼,笑问,“怎么牌匾上无字?你这座道宫的名字还没想好吗?”
云气点头,“弟子确实拿不定主意,还请学师赐名。”
温素空笑了笑,“走,先进去看看。”
两人走上台基,打开朱红宫门。
“唔,你找了这位。”
素空道长看着宫中神像,颇有些意外。
这神像并不高大,体形清瘦,面白无须,一对火眼金瞳,生得一个古怪的弯钩鼻子。神像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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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昴日星君。
“你竟然选了这位,你是怎么想的?”
云气看素空学师眼中带笑,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便把自己找到《白虎七宿篇》作为观想图鉴,又说明了自己选昴日鸡而不是觜火猴的原因。
素空学师听后很开心,她笑着说
“云气,你要知道,不管是现在我只是你的记名学师,还是以后真成了你的传法正师,作为你的引道人,我会告诉你什么是有悖正道、什么是轻重缓急,什么要循序渐进,什么要未雨绸缪。但我绝不会要求你要怎么去一步一步的修行,否则天底下师徒的道途都是一个样了,那这个法统也注定会消亡,须知变则通,固则亡。
“就像选内景神这件事,我让你首辟心府,是因为我明治山一脉修行活死人之道,这活人和死人之间,差别一个在神,一个就在心。心动则身活,心旺则辟诸邪,先辟心府于你日后修行有益。
“但我不会去要求你到底观想哪一位内景神,吸食哪一种火气,全凭你自己的想法和际遇。
“这便是一树开出百朵花,百花尽不同、竞争辉的意思。“二十八星宿,有房日、虚日、昴日、星日四阳和尾火、室火、觜火、翼火四火可作为心府主官,其中房为内、虚为阴、星为暗,唯有昴为正阳,尾火、室火、觜火、翼火不过萤火之光,不可与太阳并论,所以昴日确实为首选,这就是你的机缘。”
云气闻言自然开心,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说法。
素空学师继续说,“你既然选了昴日星官,我便与你再仔细说说这位星官。
“首先与你说明白,昴日星君乃我道门星官,师承太清一脉,你供奉他老人家,在法理上是理所当然。
“星官在商周之时得道,应昊天玉帝符诏,上天为官,为昴宿之主,而在上天之前,星官就是在太清教派中修行,曾在终南山听讲。”
云气闻言有些意外,竟然还有这份关系在。
“其次,昴宿跟脚极高,其父为东海古桃都山上的一只白羽天鸡,乃是洪荒初辟、天地成型后的第一只鸡,有司晨之职,啼叫则太阳出,与古妖族皇室金乌一族交情匪浅。其母为西方释教的毗蓝婆菩萨,乃是释教的护法尊神之一。
“或许正是因为法统正、跟脚高,这位星官后来的成就也远在其他星君之上,成为继金乌一族后第二类畅游太阳星的生灵。
“帝商灭周后,这位星官便隐居太阳星,后来竟炼成了太阳丙火,据说威力仅在太阳真火之下,倘若你真以昴宿结成心府内景神,那以观想法吸食太阳丙火也并非不可能。”
饶是云气稳重,但也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的有些发懵,不过好在都是好事。
不过云气才心生喜意,素空道长又接着说:
“不过以昴宿为心府之主也有难处,你需留意。”
云气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漏了一个字。
“其一,方才说过了,昴宿之母为释教毗蓝婆菩萨,那帮子人又是最讲因果,日后遇见了,要留个心眼。
“其二,祸兮,福之所倚,昴宿位格太高,以观想法化其为内景神,仅凭你现在手里的图鉴怕是难得其神意精髓,还需搜寻其他与昴宿相关的物件,越亲近越好,只是昴宿成道久远,这也非易事。
“其三,还是因为昴宿位格太高,即便是你成了,以昴宿掌心火,可后面肾水之主要如何相配?”
云气默然。
见状,素空道长又宽慰说:“修道求仙,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事,天底下也没有尽得好处的说法,你只管一步一步走稳了,万事到最后,也不过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云气作揖,“弟子受教。”
“你这道宫牌匾上不还空着吗?昴宿应召上天后,入住东方光明宫,你或可以此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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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学师指教。”
温素空笑着点点头,对着云气说道:“现在,收束你的念头,无论接下来见到什么,都不要散了念头。”
云气称是。
素空羽师站在黑暗世界的一座孤岛上,她环顾四周,对云气说,“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接下来,你会看到真正的人身小天地。”
素空道长手捏一个印诀,以手印为核心,顿时光明大放,云气被强光所刺,不得不闭上了眼。
两人身前的光明宫之名恰如其分。
云气适应了一会后,缓缓睁眼。
眼前之景象,几乎让他忘却了呼吸。
两人所在之处,紫光氤氲,再也不是漆黑一片。
而往远方看,更是五光十色,宛若星河霄汉。
光明宫所在的紫色光团周围围拢着众多小光团,下方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青色光团,下方前侧是两个灰蒙蒙的光团,两个灰色光团下面是银光交织,银光再往下,是一个巨大的长条状黄色光团,宛如高楼。
云气走到他创造的浮岛边缘,探头继续下望,在黄色光团是更加广袤的空间,五团巨大的光团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分为赤、青、黄、白、黑五色。
而在这五团光团之外,还有无数细小光团以及无数光路串联着这些光团。
元气看着光团的分布和光路的走向,渐渐明白了,
“这是我的肉身?”
那赤、青、黄、白、黑五色光团分明对应着五脏的位置,光明宫周围的两个青色光团、两个灰色光团和那个银色光团与耳、眼、鼻的位置一模一样。
而那些细小光团和光路连成一片,便是躯体四肢的形状。素空道长点点头,“这些光团就是你的周天大窍,光路就是经络。”
她指着下方那些光团一一解释道:“那便是耳窍、鼻窍、喉窍,也就是风宅、雷宅、云宅,在内丹术中,这三窍被认为与天象相合。
“那便是心脏、肝脏、脾脏、肺脏、肾脏,也就是心府、木府、土府、金府、水府,这五窍对应天地五行。
“那是眼窍,也即阴阳大殿,呼应天地阴阳。
“至于我等现在所在之处,是你的神窍,谓之紫阙,乃是思想之界,念力之源。
“不过因为你尚未开辟任何窍穴,所以这些窍穴只是以混沌光团的形式展现,当你开辟窍穴之后,所见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我刚才以照彻了你的内景小天地,稍后我会传你咒术,日后你便可以以此法内视。”
云气谢过。
素空道长屈指一弹,弹出一粒金光,金光在两人身前显化出一幅图案,上面是许多点和串点连成的线。
“看出来了吗?”
素空道长问道。
云气看着图像,说道:“看上去点似窍穴,线为经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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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空点赞许道,“这便是周天行气图,因为与星图相仿,又称作游星图。行气图切不可外传,若是旁人得到了,斗法时刺破你的行气要穴,轻则法力外泄,重则走火入魔。”
云气点点头,记下了。
“现在,你以五字咒食气。”
云气听明白了,一心二用应该难不倒自己,果然,他仅是尝试了一下,便做到了,一部分心神留在了内景之中,另一部分用来控制肉身,肉身还是闭着眼,他正要起身,却听见内景中素空学师笑着提醒说,
“不用起身,只用在内景中假想动作,保持呼吸同频即可。”
云气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内景中,云气两足开立,含胸拔背,双膝微屈,正是字咒的架势。
假想呼气时,他默念一个字,肉身也同时呼气,随即开始吸气。
咦!
云气一惊,肉身竟真吸食到了火气!
“内景外身从来都是一体的,不要把他们看作两个世界。”,素空道长笑着说,“你看,气来了。”
内景中,云气顺着素空学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道火红之气凭空出现在内景世界中,冲入喉窍云宅。
“吐纳所食灵气,不管是从口进还是鼻进,但总归是进入喉窍的,喉窍为云宅,又称十二重楼,外食灵气,内服口津。灵气入体要过喉窍,往后你法力达到瓶颈,要想增长法力,就必须要开辟云宅,打通十二重楼。”
云气点头,看着云宅里那团火气逐渐消散,他说道:“就是这样的,之前吸食的灵气会先进入五脏,随后融入血肉,现在进食后只会逐渐消散。”
素空笑着说,“如若不是你的脏腑与肉身已经温养好,这股气一入喉窍就被吸走,你如何行气?你且随我来!”
素空一把抓过云气胳膊,突然就飞下了浮岛,把云气带到了十二重楼处。
临近了才知道喉窍有多大,云气看着眼前的黄色光团,又何止百丈!
“穿针引线会么?”
素空羽师问道。
云气不解何意。
“现在,你就是那根针,灵气便是线,你要把灵气黏住,让灵气跟着你的念头游走,念行气行,念至气至。
“现在,你以念引气,随我而行。”
素空道长说罢,便率先飞离十二重楼。
云气则以念头与灵气相接,他曾凭空在脑中搭建起一座光明宫,对念力的运用不再陌生,如渔夫网鱼,如樵夫捆柴,如江上放排,也如收阴山上的修士捕云,云气以念力缠裹灵气,拖拽而行。此时,素空道长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食气勿要停!”
云气会意,再次一心二用,同时以字咒食气。
滚滚火气从十二重楼之顶灌下,如一道飞瀑,前引后灌,云气拖拽灵气便轻松了许多,紧跟素空道长而行。
素空在前,口中教导道:
“先至心府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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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素空在前,云气拖曳灵气在后,从上而下再复返,逆任顺督,两过十二重楼,最终停在心府门前。
“这就叫气行周天,你身后还剩下的,便是灵气经过精粹又沾染你自己精血而形成的法力。”
停留在心府门口,素空对云气说道。
云气回头,那道最初出现在十二重楼的浩荡火气洪流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是一道纱巾似的红雾。
云气抚摸红雾,似水非水,似气非气,暖洋洋的。
他放开手后,红雾便自行脱离,围绕着心府打转。
“你现在心府未辟,便无法容纳法力,这股法力过不了七七四十九天便会消散一空。”
素空道长见状,便解释了一句,随后又说:
“这条周天路线唤作「火行单相小周天」,除却火行,还有木、水、金、土四行,五行之外还有风、雷二相,而在单相周天之外,还有心肾交汇、风雷交织、风火同行等等两相周天,两相之后,是五行轮转。
但这些统称小周天,小周天之外有中周天,运行中周天还需引导阴阳罡煞,开辟黄庭。中周天之外还有大周天,运行大周天要运转元神,往复绛宫、黄庭、紫阙,运转一个周天,吞吐的灵气便是以江河计。”
云气现在还难以想象运转大周天时内景世界中是何景象。
“另外,等你修成了内景神,那这些灵气运转自然由内景神代劳,到时,法力的积累只会更快、更雄厚。”
云气听完更加神往。“现在,我授你《周天百窍内景经》和《阳火阴符真形图》,前者是剖析肉身窍穴的先天属性和后天功效,后者是以心肾五脏为主的行气图,你可自行修炼。
另外,我再授你《广成敕虚随心咒》,里面有七七四十九个文字,一字一咒,你且用心钻研,这是一种直指根源的法咒,咒术的威能与施咒者对咒字的理解和自身法力的深浅有关,要是你能认真参悟,自然能利用这里面的咒字照彻内景。
好了,今天我已授你内视之法、行气之法、内景之说、周天之说,你回去后好好参悟,另外,你自己可另外再学学其他的食气之术和法咒,也可着手修炼炼宝、炼丹等术,待你自认为时机合适,便可去外事院报备,出山历练去吧,早日辟府最为要紧。”
说罢,素空道长突然消失在云气的内景世界中,云气心念也随之脱离内景世界,回到肉身,他睁开眼,发现竹亭中已经没有了学师的身影,而自己的怀中,却多了三枚玉简。
“把玉简紧贴眉心,起念探入其中,便可查阅简中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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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空学师的声音在竹林中响起。
云气起身行礼,“弟子谨记,拜谢学师。”
————
云气收好三枚玉简,返回屋舍。
他颇有些感慨,修行两百余日,自己终于是修成了法力,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试试了。
他率先拿起上面篆刻着“广成敕虚随心咒”七个字的玉简,这七个字也是云隶,不过好在在这两百多天里,整日出入方塘书库的年轻道士已经将云隶学的十之七八了。”
他按素空学师提醒的那样,把玉简紧贴眉心,随后闭目,不过这次,没有了素空道长的,他的念头又陷入了黑暗世界中。
他不以为意,只是细细感受着,果然,在黑暗世界的某一处,他感知到了些许亮光。
他收束心神,凝结念头,冲入了那片亮光。
这里亮堂堂的,和刚才的黑暗虚无完全不同,在一片白霭中,漂浮着许多亮点,有些大,有些小,颜色各异。
云气看了一会,便发现了这就是人体的周天窍穴图。
他以念力拨动那些亮点,按着云宅-心府-绛宫-脐中-黄庭-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百会-紫阙-云宅-心府的顺序,待最后一个亮点移位,白霭便散去了。
白霭散去后,这片白茫茫虚无中就出现了一个个金字,七排七列,共四十九个大字,占据了所有空间,也都是云隶。云气一眼扫过去,便识得有:定,现,疾,封,禁,裂,生,淹,焚,镇,着,变,陷,应,散,隐……等文字。
他有心一试,稍作斟酌,便选定了那个字,因为现在自己体内的唯一法力正是火行法力,成功的可能更大些。
他以念头去触那个字,顿时,云气的念头又被拉进了一个火焰世界,这里地上是火山熔海,天上是红云焰雨,一派炼狱场景。
云气的念头进来后,天上的火云立即翻卷成型,化作一个手诀,那是一个左手,食指正正指着自己,另外四指收拢在掌心。
“焚!”
炼狱中响起一个音节,整个炼狱都开始涌动,听着这个音节,云气感觉自己的念头都要被烧成虚无了。
他急忙挣脱出来,从炼狱世界退回到玉简世界,又退回到黑暗内景世界,再回到外界。
云气猛地睁开眼,手中玉简跌落,额头全是汗珠。
他捡起玉简,大口喘着气,回想起刚才的烈狱和念头被灼烧的感觉,仍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这要不是历经九个月筑宫凝念,怕是只那一下,自己便要失去意识了。
他缓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着那个手印和音节。
他起身,四下寻了寻,没见着什么合适的东西,又走出屋舍,来到对面丹炉灶肚里抽出了一根木头。
他把木头放到庭院正中,自己则站在十步开外,没敢离太远,两足站定,他缓缓举起左手,指尖朝天,又屈回其余四指,仅留食指。
云气直视木桩,念头则调动起心府周围的那唯一一股法力。
他落手,以食指直指木桩,念头牵引法力来到指尖,再透过指尖而出,落在木桩上,同时,云气嘴里念出了那个音节:
“焚!”
话音刚落,木桩登时燃起熊熊大火,跃动的火光照映在云气的眼中,把他的瞳孔染成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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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只是一眨眼,时间便已经来到了第二年的夏至。
豫章地界位于长江下游,此时正是梅雨季,连绵的阴雨和不歇的雷鸣是这段时间的长调。
松绿湖上。
雨水甩落在松针上,使松林更加苍翠,苍翠的像是一汪水,雨水乱打在松绿湖上,使得湖面破碎成一滩沙。
濛濛雨雾中。
一团火球在雨中穿梭,火球精致剔透,像是一个精美的镂空焰纹琉璃球。
火球中有一个驾云的人,是一个年轻道士。
道士维持着避水罩,同时右手并指,对准某一处,口中迸发出一个音节,
“淹!”
湖泊上方的狂风骤雨似乎一下子有了方向,连带着湖水翻涌成巨浪,皆往道士所指的那个方向涌去。
“嗷~”
一尾绿螭在雨幕中腾飞,见风雨巨浪袭来,发出欢喜的鸣啸,摆动身姿迎风冲向前——
绿螭冲破巨浪,雨水湖水将螭鳞洗得碧翠。绿螭冲破巨浪后又腾飞返回原处,一对巨大的碧瞳盯着道士,她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游戏。
云气见状笑了笑,“道友,字咒今天就到这了,我们换个别的!”
绿螭听罢,当即失了兴趣,呜咽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绿螭将尾巴一甩,在雨幕中快速游动起来,化作一团纷飞的绿影,像是狂风急雨中的柳条。
云气眼神紧盯着绿螭不放,勉强能看到一点残影,他左手拇指扣住小指,中间三根挺直,指尖朝天,右手呈剑指,引而不发。云气又进入了那种忘我入定的境界,风啸雨咽在此刻都失去了声音,在捕捉到绿螭身形的那一刹那,右手剑指如剑刺出,直指绿螭。
“镇!”
云气念出一个咒音。
随着咒音回响,绿螭所在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三座高山虚影,虚影只是转瞬即逝,绿螭游动的身姿也停滞了片刻。随后,仿佛无事发生,绿螭又开始自在遨游。
云气休息了十来个呼吸,又重复了一次,
“镇!”
又是三山虚影显现,绿螭的身形再次迟滞了一瞬,只是这个过程实在太短,大山虚影又被雨幕所掩,几乎难以察觉。
不过云气却甚是满意。
这三山正是他观玉京、玉华、玉虚三山所想,如今还只是个草样,等哪日能得三山真意之一二,那就了不得了。要是来日得闲,游遍五岳,观其形,得其意,再来施展此咒,亦是别样光景。
云气高兴了,绿螭却是不陪他玩了,只见这条幼种一个猛子扎进湖里,然后只留一对碧汪汪的眸子露在水面。
她聪明得很,之前说好了,三次字,才能换一次字,今天道士喊了六次,自个儿便只给他两次,不能多了。
再说这个道士念个字,自己好似硬生生被人按住,感觉实在不舒服,而且被按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碧汪汪的眸子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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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哈哈一笑,他读懂了,这个机灵鬼是说往后必须念四次咒,她才肯陪练一次咒了。
云气落到湖面上,「龙车」与湖水接触,接触之处火云将湖水烧得沸腾。
云气坐倒在「龙车」上,上身与绿螭的眼眸齐平,他从怀中掏出两个东西,东西都不小,比成人巴掌大,云气刚才藏在身上硌人的很。
这是两个湖螺,说是螺体来自云梦泽,后经人炼制,成了一个品阶不高但胜在有趣的法器,是云气拿符纸与水色街的邓万春换来的。
两个湖螺一个乳白色,一个彩蓝色。云气先拿住那个彩蓝色的,这个彩螺上镶嵌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玛瑙,吹嘴是银质的,很是精巧。
他把彩螺放到嘴巴,用力一吹,螺便发出了悠扬的声音,云气嘴巴一鼓一鼓,便吹出了曲调,曲调婉转清扬,正是《渔女》。
绿螭碧眸泛起光彩,露出渴望之色,她那伸出还未放下的右爪一下子又多放出来了两趾。
云气又被逗笑了,笑呵呵把彩螺递给了绿螭。
绿螭把头一探,云气还没看清动作,彩螺便被绿螭吞入了口中。
云气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绿螭没有闪躲,绿螭的鳞很滑,很冰。
他又拿起另一个乳白色的螺,这枚螺看上去如羊脂玉一般,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云气拿着白螺,贴到了绿螭的耳旁。
绿螭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个道士要干什么,但很快,她眼眸里盛放的光彩便清晰的表达出绿螭内心的雀跃。
云气也笑的很开心,方才那个彩螺是吹奏法螺,这个白螺是留声法螺,现在绿螭听到的,就是他自己上次用「天风松雪」弹奏《渔女》时偷偷录下的琴曲,另外,里面还有他自己用凡琴弹奏的一些其他唐时古曲。
绿螭立即把右爪伸得直直的,四趾毕现,看她那用力的样子,恨不得要长出第五根爪趾来。
云气又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笑说:“等我回来再来找你炼法,我打算出宗一些时日,离期就在这一两天。”
云气刚说完,绿螭一愣,立刻不开心,碧眸里的光彩都暗了下来,头也沉到了水底,刚好是云气手够不着的距离。
云气哭笑不得,“道友,我与你不同,我能感受得到,你仅仅是终日嬉戏玩乐,体内法力的增长也是一日多过一日,而我却不能,近一两个月我能明显感受到法力的增长已达瓶颈,方塘书库我已经比自己院子还要熟悉了,先贤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我是该出宗走走了。”
年轻道士将左肘支到左膝上,手握半拳撑起下巴,右手捏着白螺,则任他垂在水里,随着水底的暗流摇摆。
雨声将他的话尽数淹没,只有近在咫尺的螭龙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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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出宗还有很多原因,我听说西蜀峨眉山最近出了一个天才,叫李英琼,如今也是在出宗游历,手持一柄火剑,所过之处,群魔俯首,年纪不大,是个少侠,大家都说她是剑仙种子。
“其实我也想做个剑仙来着,我一直就想做剑仙,若真求仙不得,做个剑侠总是不成问题吧,我今年才十六,趁着现在还年少,仗剑出宗,也闯出一番名头来。要是过了二十岁,即便是扬名天下了,人家也会说十几岁时那个什么李英琼要更厉害些,你说是不是?“再者说了,近些年人家都说蜀中出剑仙,我看这话偏颇了。
“另外,济虎道兄出宗一年多了,怎么就没什么消息呢?济萱姐早春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也出宗寻他去了。
“还有,还有,我也离家一年多了,也该回去为父母的坟添一添新土,给老宅去一去灰尘。”
云气低低地说着,忽然感到手上一凉,原来是绿螭又游了上来,用额头顶起了云气的手。
云气轻轻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绿螭,“你也忒惫懒了些,以你的血脉,炼化横骨能费多少时日。”
这天地间的精怪也有喉窍,人之喉窍称为十二重楼,精怪的喉窍便称作横骨,精怪炼化横骨后吸食天地灵气的速度便更快,另外,精怪要想口吐人言,便是要炼化这横骨。
绿螭可不愿意听这话,她咬住云气手上的白螺,一扭身钻进大湖深处,不见踪迹了。
云气哑然失笑,也准备离去。
不过就在这时,湖底传来了螭鸣,云气不知有何事,便等了一会。
不多久,一个东西从湖底浮了上来,正好停在云气脚边,是个扇形物件。
云气弯腰去拾,这物件巴掌大,入手很滑,很冰,苍翠欲滴,这不就是螭鳞么?
“难不成螭龙也会像蛇一样蜕皮么?这是绿螭褪下的鳞片?”
云气捏了捏,发现这东西质地很坚实,也是,龙种的鳞片,岂能不坚实?他猜这是绿螭听闻他要出宗,特地给他防身的,于是抱手朝湖里作了一揖,驾云离开。
————
轰隆隆!
云气回到屋舍,外面还是大雨,滚雷。
他拿过案几上的包袱,把螭鳞放了进去,这个包袱他早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宗。
事实上出远门最好带的物件是太虚洞石,或是太虚符宝,这洞石和符宝里自成一域,或是七八尺见方,或是两三丈成圆,亦有四五亩的豪奢之境,放些物件实在方便,出远门自然一身轻松。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实在难得,太虚洞石矿可是比方诸金矿还要珍稀的东西,据说其来源是前面几次量劫和杀劫中,各路名仙古神斗法,把虚空打碎了,虚空碎块落到地里,依附石上,这才形成了太虚洞石。
至于那太虚符宝,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才能炼制,还颇为耗费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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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中都务院倒是也有太虚符宝卖,可实在是贵,云气掏不出这个钱。去岁都教院赏下的金子,早就被云气花光了。
这一年里,光是置办云驾和购买观想图鉴就花了赏金的大头,另外,谁又让云气对什么都感点兴趣,法术、剑术、符箓、炼丹、炼器,云气什么都想试试,看书求学都好说,云气专挑那些免费借阅的,不过光是看书可看不出符来,亦看不出丹来。
想要学符法,符纸、符笔、符墨总归是不能少的,想要学丹法,金石、草药、丹炉缺一不可,这一来二去,便把钱财花了精光。
后来云气全凭着给人画符易物过活了。
毕竟笔墨纸还算便宜,金石草药可就贵了,至于云气最心心念念的剑术,竟是因为囊中羞涩而一直没能购得一柄法剑,倒是书上那些烂大街的剑招被云气拿着木枝耍了个遍。
这就是云气想要出宗的另一个原因,那些年长的都说,出门斩妖除魔才是来钱最快的!
云气早已神往。
不过,还有一个事,怎么炳锟道兄还没辟府呢?
先前贺炳锟一直对云气说,最迟这个夏天,定能辟府,眼看着日子便要到了,他是想看着贺炳锟辟府了再走的,最多再等两日,自己定是要走了。
轰隆隆!
又是一道滚雷。
怎么这般亮,这般响?
咦?不对!
云气一跃而起,拉开门一看,顿时一惊,对面贺炳锟的屋舍竟被天雷给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暴雨瞅准了大窟窿,呼啸着就往里灌,这会已经顺着门缝往外流了。
云气想着贺炳锟还在闭关,心下大骇,一个箭步就冲进了贺炳锟屋子。
“成啦,我成啦!”比天雷还要大的嗓门从破烂屋子里传了出来。
云气一瞧,贺炳锟正安然无恙坐在那,浑身冒着电光。
“雷为雨令,水为雷驱,天雷行至,水府大开,今日,贺炳锟辟水府也!”
贺炳锟仰天大笑。
云气见状也大笑起来,原来这雷是这位特意召过来的。
心里放松了才发现,他方才一时心急,未曾施展辟水之术,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而贺炳锟一门心思都在辟府上,自然也没能管上辟水,同样是湿了一身。
只见贺炳锟往云气这一指,云气身上的雨水顿时脱离,紧接着,贺炳锟自己身上的雨水,屋舍里的水,统统来到他的指尖,汇聚成一团,又被他甩出屋外。
云气见状弹出一张「罩封符」,封在屋顶窟窿上,止住了雨水。
屋子里的雨水被贺炳锟全部摄走,一时间云气竟然觉着有些干燥。
他走近到贺炳锟身边,笑吟吟作了一揖,“恭喜道兄,贺喜道兄!”
贺炳锟一把抱住云气,仰天大笑,笑声如雷在云气耳边炸响,笑着笑着,云气觉着不对劲了,怎么听着跟嚎哭一样呢。
他抬头一瞧,果真在流泪呢!
“八年,八年啊!云气,我贺炳锟辟府竟用了八年!你可知当初在我那批入山的人中,我是第一个开宅之人,食气后三月开雷宅,我也是得过都教院赏金的人,你信否?”
云气看着贺炳锟涕泪横流,连连点头,“弟信,弟信!”
贺炳锟犹自难以自拔,嚎哭着言说他当初如何苦炼鼻窍,如何巧开风宅,又是如何打通十二重楼,以至于在睡梦中也修炼,本是个睡相老实的人,硬生生成了打呼如雷鸣风吼的样子。
“现在好了!”
在眼泪把云气臂膀全部打湿又被贺炳锟以控水之术偷偷抹干后,这个汉子又生龙活虎起来,“我风、云、雷三象早已练成,如今辟成水府,补齐雨象,天意四象已全。另外三宅在上,水府在下,天地联通,到时水催木生,木接天雷继而生火,焦木坠水腐木成泥,从而孕育真金,前路广阔矣!”
云气一把捂住贺炳锟的嘴,“我的好哥哥,自个的道途也能这般喊叫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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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是想去南荒了?”
素空羽师安坐竹亭,淡淡问道。
云气称是。
“南荒那处可不安生,你可想好了?”
云气点点头,所谓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游历么,自然是要去那不安生的地方,要是去那苏杭金陵,那便不是游历,叫游玩。
“南荒群魔乱舞,魔头凶戾,不修阴德,一言不合便是不死不休,动不动就是荡魂毁尸,你去了一切小心为上,莫要与人深交。”
云气晓得学师要提点自己,作揖称是。
“你念力在同境中算是上等,遇上那些小魔头应当无事。你可继续日夜观想昴日星官,那南荒是烟瘴之地,又多生虫蛇,星官正好克制那些阴诡森冷之物。
“另外南荒与苗疆交界处有一座山,叫天鸣山,是金鸡一族的居所,此族有向道之心,修纯阳法门,你可前去拜访,或许对你观想星君神韵有益。
“对了,南荒位于豫章西南,你可从三湘走,最好去一趟湘西,那是顶好的养尸地,你去看看。”
说着,素空道长话头一转,看着云气又认真叮嘱道:“养尸术是阴阳大道,道门正统,也是我明治山的根本法统之一,是直指天仙的法门,你不可轻视。”
云气哪里会轻视,连说不敢。
素空道长看着云气,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耐心再解释了一句,
“当天地间出现长生术和幽冥术时,便有了养尸术。修者与亡者一阳一阴,气机轮流转间便是两极交泰,阴阳补益。养尸术修到极致,亡者诞生灵智,可成就尸仙,届时尸仙觉醒宿慧,亦是超脱,是为造化大道。”
说着,素空还甩出一根玉简,“这里面记载着辩尸、养尸、驭尸的法门,你带在身上,好生参悟。”
云气收下玉简,点头称是,不过心中却是奇怪的很,对于学养尸术这件事,学师似乎很急?生怕自己不肯学似的。
见云气收好玉简,素空羽师好似松了一口气,随后她手掌一翻,变出了个小竹篓,只有拳头大小,看颜色,像是由紫竹编制的,很是精巧。素空道长轻轻把手一送,紫竹篓便凌空飞起,缓缓落到了云气跟前。
云气双手接住,紫竹篓入手冰凉,竹条很光泽,整体样式看上去和凡间的蛐蛐篓子有些相像,有网眼,也有盖子。这个篓子入手也比想象的重些,看来里面是有什么东西,透过网眼也能看到一些,是黑金斑驳的颜色。
“你倒出手心看看便是。”
云气闻言便打开了篓盖,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少年也好奇,难不成真是蛐蛐?学师怕自个路上无聊送个解闷的不成?
东西倒在手心,云气见了不由惊呼一声。
好漂亮的兜虫!
这个兜虫两寸大,浑身像是一块墨玉,乌黑发亮,没有一丝杂色,唯有背上的翅膀是金灿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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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兜虫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的角,竟比身体还长,微微上翘,角在末端分了一个叉,呈一个丁字形。
“这是?”
云气不禁问道。
“此虫名为独角犀金兜,金行,食铁噬金,力大无匹,而且金为土精,这兜虫能振翅而飞,又可遁地而走,还是驭尸的行家,是赫赫有名的凶虫,在苗疆灵虫榜上的排名也是十分靠前。两百年前曾有一只犀金兜飞升,自称独角仙,那位可是驾驭一头龙尸上的天。”
素空法师娓娓说着。
云气捧着兜虫,似乎不可置信,这虫儿有这般威能?
“至于你手上那只,是个幼虫,死物,是我早年从土里掘出来的。”
素空补充了一句。
云气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听完素空说的,云气也才反应过来,这虫儿一动不动,又浑身冰冷似寒铁,可不就是个死物。
“不过虎死威犹在,这虫儿虽是个死物,但你把它带上身上,南疆那些毒虫也不敢随意近你身,另外,你也可以此虫尸来试你的养尸术,等哪日你将它养出了灵智,没准它也能为你寻来一头龙尸。”
素空道长竟开始打趣起云气来。云气也是呵呵一笑,把兜虫放回了紫竹篓。
“你大可放心随身带着,你观想昴宿,所谓火克金,鸡食虫,这虫尸上的些许阴气还影响不到你。”
“弟子晓得了。”
“总之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保命为上。”
“弟子谨记。”
——
辞别了素空学师,云气来到外事院。
都务、都教、都厨管的都是山内事,唯有这个外事院管的是山外的事,一应对外交涉、宗门联谊、历练云游、外派任务都是挂在这。
云气来到一处柜台上,登记报备。
“小友准备往何处去?”
负责登记的人是个中年道士,看着颇为儒雅。
“欲往南荒地界一行。”
道人闻言看了一眼程云气,心想着这南荒是南派魔教的大本营,和北派魔教总舵西塞并列,是正道的心腹之患,眼前这个小修才多大,也立志要去魔窟里扬名立万了吗?
“再具体些呢?”
“敢问道长,杜鹃谷的冯济虎去了哪些地方?”
云气反问了一句。
中年道士又看了一眼云气,说道:“我记得不久前也有人问过。”
云气知道那肯定是济萱道长,他解释说,“俱是好友,我济虎道兄出宗后未有几封信回宗,我等有些忧心,反正也是要出门历练,便想着能否遇上。”中年道士点了点头,翻找了一下名册,随后告诉云气,“他出宗前登记说的是出宗北上,沿三湘、苗疆的北境西行,至滇文,游历洱海、滇池、抚仙湖,再南下到南荒,观漓江、桃花江,看样子是一路逐水而行。”
云气闻言想了想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说出了自己的去处,“弟子打算就在南荒和苗疆交界处历练,出宗则西行,横穿三湘,在天鸣山、凤栖山、烂桃山、百蛮山、桃花江一带修行。”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记下了这几个地名,又提醒道:“南荒和苗疆交界处乱的很,尤其最近苗疆的旁门领袖红木岭和南派魔教圣地百蛮山在斗法,两派无数门人汇集在那处,你可要小心。”
云气称是,谢过道人提醒。
“天鸣山上的金鸡一族是向道之妖修,你可借宿落脚。另外,天鸣山往东南百里处,有一地唤作麻垌圩,是白石洞天所在,主家白石观虽是隐世派,但也是三清信徒,又曾受仙翁恩情,与我家交好已久,若真有什么难事,可去求救。”
云气连连点头,这就是大宗门的好处了,去哪都有个关照,方才学师也提到了金鸡一族,看来确实是声名在外,不过那个白石洞天自己先前还未听过。
“去那边,最要小心蛊虫和瘴毒,其次就是荡魂类的法术,我劝你去之前要把解毒和护佑魂魄的丹药或是符箓多备些。”
云气认真记下了,“谢过道长。”
中年道士摇摇头,“不必客气,虽然你应该是熟读了戒律,但贫道还是要按例提醒你几句。出门在外,一则,不得滥杀,二则,不得跋扈,三则,不得失密,四则,不宜涉险,五则,不宜见死不救。你可记住了?”
云气作揖,“弟子谨记。”
门下弟子管这叫三禁两不宜,云气自然是知道的。
“这两个东西你收好。”
道士又拿出了两个东西,一个玉质平安无事牌,一个玉质铃铛。
他先把平安无事牌递给云气,“这个无事牌是我三清山的信物,凡是有名有姓的仙山大派都知晓,真遇见了什么危难,便持这无事牌去附近的仙山求救,我想,十有八九都是能奏效的。”
云气接过了玉牌,玉牌青透,入手温润。
道士又把玉玲铛交给云气,“这是同门呼求的法器,若是哪日你手上这铃铛响了,定是附近有同门在呼救,届时你务必要去瞧瞧,若是哪天你陷入危局了,第一件事便是摇这铃铛。”
云气接过铃铛,摇了一下,却发现没有响声。
“这铃铛需得以清灵法力渡入其中,才可摇动。”道人见状提醒说。
云气恍然,把体内的清灵法力渡入铃铛,再一晃手,果然响起了铃音,清脆空灵,如环佩相击。
“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早日归宗。”
道士笑着说。
云气作揖道谢,遂离去。
——
出了外事院,云气回了趟屋舍,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一枚玉简,一个紫竹虫篓,一张太平无事牌,还有一个玉玲铛,他一股脑全塞进了案上早已备好的包袱。
看着案上鼓囊囊的包袱,云气不禁苦笑,心中对太虚洞石的渴求也更强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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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和那尾绿螭约好了听琴。
————
贺炳锟扒开云气的手,“今日就走?”
汉子瞪大了眼。
云气笑着点点头,“现在就走,兄长水府既开,我再无记挂。”
少年转身回房,贺炳锟连忙跟上。
他一把拿起在案上静置许久的大包袱,背到背上,笑容璀璨。
贺炳锟一跺脚,“好弟弟等我片刻,我现在去跟师尊请辞,报备外事院,同你一起出宗,我也早想再出山了。”
云气闻言一笑,“只有久无进益、原地打转的才想出去撞撞机缘,兄长你方辟水府,正是巩固法力、体悟新境的时候,还跑出去做什么。再者说了,单人仗剑才算游历天下,两人并行的,常被称作黑白双煞,哈哈!”贺炳锟也跟着笑了,“单人仗剑,可你的剑呢?程南斗的名字现在在小万山也是赫赫有名,可出名的是你的咒术和符箓,没谁听到你的剑利哩!”
云气闹了个大红脸,就因为自己上了南斗榜,这群人便喊自个程南斗,实在羞人,前面可是还有四个呢!更别提只是食气小榜。不过更让他难堪的是,他是推崇吕祖,立志要做那丹剑双绝之人,可却是因为囊中羞涩,玩不转这两烧钱的主,没想到反而是以咒符出了名。
年轻道士脸皮薄,系好包袱就冲出了屋舍,随手掐了个诀,施展一个简单的辟水术,同时衣上的绣龙化作红云,云气蹬脚跃上,这便走了。
“兄长好生修行,回宗再见!”
云气的呼喊还在院子里回荡,可红云却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
云气路过夔山君,却再也不怕,他已经习惯了这位山君老爷,一年里他来了无数次,也没见山君动过一分一毫,他还在山君头顶打坐食气过呢!
雨帐重重,云气却是越飞越快,只一会功夫便已经飞到了山门所在,钟灵山上空。
要是正常出宗,此刻只管往前,但云气却选了另一条路,他下降高度,很轻易便看见了那一片即便是在雨中也依然不散的云雾。
云气没有丝毫犹豫,冲入了云雾中,奇怪的是,这云中竟然又无雨,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有时低头往下望,觉着脚底也是天空,直教人分不清方向。
想起初次入山时,自己还在济虎道兄的云上,心中是忐忑不安,强作镇定,此刻故地重游,已经有了自己的云驾,心里更是畅意。
云气估摸着距离快到了,便停下「龙车」,他站在云上,双手掐了一个印诀,这不是什么法术,只是一个钥匙。
很快,云气身前一阵华光闪烁,他挥舞袖子,驱散了一些云雾,循着光低头一看,「龙车」前面竟多了一个镜子,这是个凌空平放的圆镜,径有三尺,镜框是银色的,镜面上似乎还积着一层水。
云气探头下望,只见脸上五官毛发在那镜中都分毫毕现。
他深深吐纳一次,便迈出了一脚,踏进了镜中。
迈出的左脚仿佛没有踏到任何东西,云气身子一歪,便要栽入镜中,最后关头,云气把手一招,龙车迅速化为红线攀附到云气衣上,刚收好云驾,云气便完全跌入镜中,消失不见。
而在云气消失的瞬间,水镜也收成一粒亮光,继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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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观主须发皆白,长眉鹤发,一派仙风道骨。
众人皆知,老观主平日里平易近人,道理精深。不过没有人知道,其实老观主是从三清仙山里走出来的。
八十年前,老观主十几岁的年纪,也过了三清仙宗的入门考核,也曾顺利食气,也曾在小万山上修行。
不过,老观主一辈子都卡在了辟府上。
当年老观主记名在投剑山,立志要做一个剑仙,属意首开金府,却一辈子不得精金要意。
四十岁那年,老观主终于认命,主动告辞了三清山,仅带上一把朝夕不离的贴身宝剑,回到了尘世,并选择留在了雨霖观,供奉三清。在上一任老观主辞世后,他便脱颖而出,继任新观主。
这一天,老观主又独自一人站在葛仙殿前,他虔诚望着仙翁像,目光似乎又是穿过了葛仙,穿过殿墙,跨越重重云障,落在了三清仙山上。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引起了老观主注意,似乎还夹杂着人的痛呼声,在那一瞬间,老观主的眼神比鹰隼还要锐利,似乎也能彰显出一些老观主年少时的锋芒。
不过只是一瞬间,老观主脸上便恢复了和蔼神色,甚至还带上了喜意。谁家宵小蟊贼敢来三清山跟前闹事,定是山门里又出来人了,还是第一次,肯定是从水镜里跌出来了,不晓得这类传送法阵有个高差,更不知道这个法阵落点在一个大鼎里。
老观主笑呵呵走进葛仙殿,又拐进了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的丹鼎偏殿,在偏殿后面,一个巨鼎中,果然瞧见了一个年轻道士。
这个年轻人四仰八叉跌坐在鼎里,身着一件湖蓝色外袍,胸前山岚图,背上是一副八卦图,内套一件浅桃色里衣,额上系着一根紫色一字巾,头戴丹珠赤冠,别一个火云簪,脚上踏一双云纹白布鞋,斜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袱。
老观主笑眯了眼,果然,道袍还是套在年轻人身上好看呀。
再眯眼仔细一瞧,老观主乐了,这小郎君他再熟悉不过,是山脚下樟香镇的娃娃,远近闻名的神童,去年就是在这进的三清山。
老观主上前一步,扶起年轻人,笑说,“是云气回来了。”
云气看见是老观主,自然知晓自己身在何处,看见观主如此淡然,想来平日里也有不少人走此近道。
他爬出大鼎,整理了一下衣袍,抱拳作揖,眉目带笑,“见过观主。”
观主指着云气身上的包袱,问道,“不在山里待着,你这是要去哪?”“正打算出山游历哩,走之前,想回来看看。”
观主连连说好,拉着云气往外走。
“你是去年谷雨入山,今个刚好夏至,已经一年多了。”
云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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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住在小万山的哪个区,又记名在哪座山头呀?”
云气闻言一惊,诧异看向老观主。随即又想明白过来,他听冯济虎说过,在山门内常年无法辟府的人,要么在山里做个闲职,洒扫帮厨之类,要么便回归尘世,凭着山中学来的本事,做个富家翁不难,也有人成为了仗剑的侠客,也有人就记名在道观供奉三清。
想来观主便是后者了。
“小子在乾三区居住,记名在明治山。”
老观主以手扶须,“明治山,了不得呀,山门里弟子最少的法统,收徒极看根骨和缘法,你能进明治山,是你的大机缘。”
云气也点点头,“着实受益良多。”
“我当时是记名在投剑山的。”
老观主动说了起来。
云气顺着老观主的话往下说道,“我有个好友,叫邓万春,也记名在投剑山。”
云气想起邓万春便不由会心一笑,这个大哥实在憨厚,待人极诚,自己的剑法大多都是他教的。出宗前听自己说看中了他淘来的螺,非要相送,是云气硬用符箓换的,就这还让他涨红了脸。
果然老观主是想与人说说山里话的,他紧跟着便问,“那这邓小友是记名在哪位道长名下?”
“是兼衡道长。”
云气看了一眼观主神色,又补充道,“兼衡道长俗名曾文山。”
云气在山中,去投剑山的次数比去明治山可多多了,每月上旬的开讲日,他总是把大半的时间花在那了,和投剑山的人也甚是相熟。“是文山啊!”
老观主眼里骤然迸发出光彩,“我知道他定能成的!他收徒了,那他定是开辟绛宫,进入第二境了。”
云气没有再说话。
老观主感怀了片刻,又把目光看向云气,“你平日里可曾修习剑术哇?”
云气点头,“也是耍过,也喜好剑术,就是练剑实在太费精力,又费钱财,我食气不久,又囊中羞涩,平日里还是主要以吐纳凝神为主。”
老观主突然停下了脚步,愣愣看着云气。
云气随之停下脚步,看着观主紧盯着自己,是有些纳闷,自己是说错话了?
观主愣神片刻后,回过神来,年迈的嗓音有些许颤抖,
“是也,是也!剑术浩渺,老道我当年便是痴迷于剑术技巧,是日也练剑,夜也练剑,却将根本的食气吐纳抛在脑后,那时总想着今日先练剑,明日再炼气,可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眼见同门逐一辟府,而我却沉迷在剑招中乐此不疲。
记得忽有一日,同门以气御剑,快而劲,击长放远,轻易便破了我的剑招,我才恍然惊醒,再投身于炼气,可彼时老道我心急如焚,愈是急着炼气,却愈是不得精要,一步错,步步错。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实在是好孩子。”
云气默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三清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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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老观主忽然又笑了,“你说练剑费钱,实在不假,老道那时给人晾药、帮厨、担水、采石,不知干了多少活,赚来的一些钱物尽数被我换成金精砺石,全用去喂养宝剑了。”
云气也笑了,“剑修都是穷鬼,谁人不知。”
观主仰天大笑。
还好今日雨大,观中没有什么香客游人,否则见到德高望重的真微道长笑成这个样子怕是要大吃一惊。
不过即便这样,一些往来的道士童儿见着,也好奇观主今日是怎么了,那个气质清雅、衣着华贵的年轻道士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打小就聪明,才情过人,还记得在你小时候,你父亲来找我下棋时总是把你带上,开始你只是旁观,看了几局便学会了弈棋,不到一年,你的棋力就在我等之上了。
“你父亲不知向我说过多少次,等你再大些该找谁来教你,他是翰林出身,又同知一府,学问何等渊博,你竟然让他教无可教。如今,你能到这一步,他应该是最开心的,六千年的三清山,教你应该是足够了。”云气轻轻点着头,是啊,要是父亲在,他应当是最开心的。
“这回出门着急远游么?”
老观主问道。
云气摇摇头,倒是不急,在镇子上多待几天也无妨。
“那你这几日也抽空来观里坐坐。”
观主颇为亲切的说。
云气应了,他想着观主应该是想找人再说一说当年他在山中的事,自己游历的事没那么急,在家中多待会也好。
观主很是开心,又问云气要不要在观中多留会,等雨停了再走。
云气这次摇了摇头,这梅雨季节,雨一下下来根本停不了。
他向观主借了一把伞,毕竟回了尘世,在人前施展辟水法就太过招摇了。
————
辞别了观主,云气举伞走出雨霖观,踏上熟悉的南坡山路,走过金沙溪上的石桥,很快,云气便回到了樟香镇。
镇子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一切都没有变。
走的时候春雨淅淅,回来的时候夏雨绵绵。
雨太大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镇子上的居民都是以制香与租售房屋为生,没什么人种田,雨天人们都躲在家里,没人去看路上,也没人在意到镇上来了个道士,这个临近雨霖观的镇子上最不缺的就是道士。
云气来到青瓦巷前,雨水把青瓦冲刷的干干净净,给这片灰色的雨幕增添了一抹亮色。
站在巷子口,他特意看了一眼,家家院门上都挂着他留下的门牌。雨天地湿,云气的鞋子虽然辟尘但不辟水,鞋底也是湿的,他不急登门拜访,准备先回自己院子。
他来到门前,自家门檐外边的门牌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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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云气会心一笑,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干净,历经一年四季,地上竟没有什么落叶杂草,仅有的一些叶子还是翠绿色,一看就是今日才被雨打落的,想来是街坊时时前来清扫的缘故。
他又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还是一应如初,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少年走进堂厅,放下包裹,又去看了看卧室、厨房、香房,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落在桌椅上,落在镜上,落在柜上,落在窗户上。
厅堂里,桌椅上都是干净的,难为这些街坊们时常来打扫,街坊们不好进房,所以房间里积了不少灰。
应该是为了防尘,窗户都是闭合的,没有打开过,外面下着雨,屋子很是阴暗。
云气打开窗,让光和风进来,又施展了辟尘术,这种小法术对法力的消耗很小,云气还想着待会画上几张辟尘符,长久贴在家中。
云气正要整理床铺,却听得院外传来呼喊声,
“哪里来的蟊贼!这是程家仙人的院子,也敢来偷!”
“今个将你堵住,打断你的狗腿!”
“捉贼,来人做贼!”
十来个汉子和妇人手上乱七八糟拿着菜刀、捣衣杵、凿子、扁担就冲了进来,听见动静,云气赶忙冲出房间,在堂厅门口两伙人撞个正着。
“各位叔伯婶子,这是要做什么?”
云气已然猜到,笑着问。
十来个龇牙咧嘴的汉子和妇人见人后当即呆在原地,听见云气说话也没反应过来。看着衣着光鲜的年轻道士,其中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哐当一声丢掉菜刀,一把抱住云气,“是云儿回来了!”
霹雳巴拉一阵响,众人手上的东西全扔了。
三四个妇人将云气团团围住,左捏右捏,上下其手,口中叨念着瘦了。
三清在上,程云气在三清山可不光吞风饮露,该吃的膳食大药他是一点没少,除了刚进宗时实在没钱啃了几天白饼,后面就再也没吃过了,到现在没积攒下几个铜子和他馋嘴进补也脱不开关系,加上日日行操,时而打拳舞剑,一身精肉,哪里瘦了?
几个汉子站在原处,干搓着手,一个劲重复着说,“回来就好!”
有个汉子嗫嚅着嘴,扯了扯自家婆娘,“慢些慢些,小夫子如今已是神仙老爷。”
此话一出,原本热烈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还在摸着云气脸蛋的婶子顿时止住了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
云气笑得大声,“婶子只见我瘦了,岂不见我高了,汪叔,我两比比。”
被云气喊作汪叔的,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男人,云气来到他背后,背靠背贴紧了,挺直了胸膛,问道:“各位叔婶,是我高还是汪叔高?”
汪家婶子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男人,往男人胸上来了一巴掌,“挺好了!”
男人挠挠头,咧嘴笑了笑,赶紧挺直了背。
男人壮硕,足有六尺出头,云气则六尺还欠些,比男人略矮。
女人踮着脚,把男人巾帽使劲往下按,又把云气发冠上的丹珠也算上了,满意的看了看,随即大声宣布了她的裁判:
“是云气高些!”
周围众人一脸认同,纷纷点头,壮硕男人也笑着点点头,“是小夫子高些。”
却是再也不提什么神仙老爷的话了。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随着几个叔叔婶婶闹出动静,整个镇子都沸腾起来。
樟香镇是远近闻名的富镇,又毗邻宝观,却多年未曾出过仙人,平白矮人一头,好在去年,程家的小夫子拜入了仙山,镇上人也觉着面上更有光彩。
至于程氏一家不是本地人,是二十年前搬迁过来的,没人敢提这话。这樟香镇本来就是杂姓镇,多个姓程的怎么了?
程老夫子学究天人有教化之功,程朱氏贤良淑德慈名在外,程小夫子更是仙人子弟,这些都是里长亲自写进《樟香镇志》的!谁敢嚼舌根?
如今仙人回乡,自然要热闹大办。
云气拦不住,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只是个炼气境未辟府的小喽喽。
而最先进入云气院子的几个婶婶眼尖的厉害,一下子就看出屋子里再没有半点灰尘。可云气从推门到他们进来才多久,哪能是打扫干净的呢?
定是仙人所居之地,污秽自然散去。
当这个神迹悄咪咪散播开后,宴席便越摆越大,众人一定要云气在镇子里多待些时日,不着急回山,好让镇子也跟着多沾沾仙气。
云气哭笑不得,却也答应了多待几天。
绵绵雨水挡不住街坊的热情,拉布搭棚,集柴暖灶,杀鸡宰羊,提壶打酒,好不热闹!
云气当晚大醉。
————
第二日。
红尘最是温柔乡,磨人心志。
多年来,云气首次晚起,在自家床上云气睡得格外安稳。
起身来到院子,雨也停了,天边挂起了彩虹,实在天公作美。
云气照例还是行操,随后再吐纳观想两不误。
待整理好精神,云气背上一个大竹篓,拿上纸烛祭品,往山野里走去。
来到先人坟前,坟前并无什么杂草乱石,看来被街坊照顾的很好,想必以后会照顾的更好。云气擦拭了石碑,新添了一抷土,摆上祭品,说了一会话。
随后,云气又往山野深处走去,几个纵跃,不见了人影。
回到镇子上时是下午,云气背篓里已经满当当的。
他就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婉拒各家婶娘的帮忙,煮熬起草药来。
当邻家几个听见云气是要为镇上百姓炼药后,一个个身子都在发摆。
有几个沉住气的,先悄咪咪把消息散出去,说与各家当家的人听了。
于是不到一会,整个镇子上都静了下来,谁家门前的狗叫了都要被打上一棍子。
家中没外人的,都在喜滋滋搓手候着。家中此时有个什么亲戚朋友的,虽然心里狂跳,但脸上还是按耐住,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但还是不自觉放低了语调。
里长已经放出话来,这个消息谁要是走漏了让外人知道,这个镇子便容不下他一家。
街坊也有亲疏远近,你看那青瓦巷的十来户便有仙家雕的平安无事门牌,虽然是仙人未成仙时手作的,但那肯定也有灵气,其他人是羡慕不已。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今个不一样,小夫子说了,每家都有丹药,这就是天大的福源,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樟香镇说是镇,其实也就是一个村,只是因为背靠雨霖观,加上三清仙山的名头,靠着祖产和祖传的制香手艺这才富了起来,盖了砖房,修了石路,便把村改成了镇,实际上还是那么些人,报团对外对于他们来说是本能。
众人一直候到第二天,那些亲戚朋友都不约而同被主人家找了理由先后送走。
大概是到了晌午,夏日雨后的晴天格外明亮,天一下子热起来,众人等的心焦,程家院子门才打开。
云气提着一个麻布兜,递给了候在门外的汪叔,
“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补气祛病的丹丸,要是真有个什么损伤急病,郎中无救,可以服下试试。劳烦汪叔给大家分分,如有的多,你们集中收着也好,给老弱多分些也好,我就不管了。”
汪叔颤抖着手接过麻布兜,根本不等云气反应,砰的一声便跪地叩头。
云气赶忙把人拉起来,连说不用。
看着汪叔千恩万谢的拿走麻布兜,云气却是不好意思的紧,麻布兜里的丹丸色成灰白,要是在山中丹坊拿去卖,怕不是要被人打死。只是自己的炼丹水平也就这样,能拿着大锅炼出药丸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今主人回来了,没人敢再随便进院子,也就没人知道云气房子里的那个大包袱,已经瘪下去一半。————
第三日。
云气起了个大早,天还是蒙蒙,借着残余的星光,少年慢悠悠地往雨霖观方向走去。
而此时观中:
“观主,今日还要练剑吗?”
一个小道童怀抱一把剑来到真微道长的房前。
小道童奇怪的很,在他并不长的记忆里,观主老人家就从没练过剑,就只是吐纳打拳而已。怎么突然想起练剑来了?
是前天和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哥哥分别后,便要找剑,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练剑,还就在观门跟前的广场上,引得前来敬香的香客居士们激动不已,在众人的围观下老观主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自己都不知道观主身体这么好,那些居士更是直呼观主是神仙。
“练!”
老观主推开房门,大步往前院走,飒沓如流星,哪里像一个百岁老人。
今天观里人非常多,一是因为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人们都想出门了,二则是因为老观主昨天舞了一个多时辰的剑,消息传出去,大家都想来看看。
真微道长刚出后院,瞧见观里乌泱泱的人员,脸色不由一僵,当即停了脚步,踮着脚趴后窗上快速一瞟,没瞧到想见的人,低声对童儿道:“今日就在后院练了,童儿在前院看着,要是有人来找老道那就说我不在,不过要是有个自称程云气的来找,你再把他带过来。”
“是那天观主您送出去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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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仰头问道。
“就你机灵。”
老观主拍了拍童儿脑袋笑着说。
道童打量着老观主,口中称是,但乌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转,心想着观主爷爷莫不是为了那个漂亮哥哥才练的剑?
好在云气没有让童儿久候,太阳刚照到道观的时候,云气也悠悠来到道观,看着道观熙熙攘攘的人,不由感叹雨霖观的香火还是这般鼎盛。
他才入观,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道童跑了过来。
云气不明所以看着他。童儿招招手,示意云气俯耳过来。
云气好奇,低头去听。
“你是来找观主的吗?”
云气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
小道童扯了扯云气衣袍,示意他跟上。
就这样,云气跟着道童穿过比肩叠踵的人群,一路来到后院。
后院是观中道士们的日常居所,香客们是不进来的。此时白天,观中人又多,道士们都在前院忙着,后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咻咻!”
一道道破空声引起了云气注意。
童儿把云气带了过去。
只见在一处奇石后,真微道长正持剑而舞,道长宽袍大袖,须发如瀑,腾挪之间如龙如鹤。老人家也绝不是做做样子,云气虽也是个门外汉,却也能看出观主手中的剑迅如疾风,力如奔雷,剑鸣声不绝于耳。
“好剑法!”
云气赞道。
“观主就是为……”
“客已到,童儿退下!”
老观主忽停下了剑,没等童儿把话说完,便出言打断了。
道童轻轻哼出一个音,便跑开玩耍去了。
“云气来了。”
老观主朝云气笑着说。云气作揖,“之前倒是不知观主还在时时练剑。”
观主轻咳了一声,铺垫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索性开门见山,“昨日听你说你也喜好剑术,可就是因为练剑耗时耗材,不得不放一放,可是这样?”
云气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恨炳锟兄长,出宗前还在笑自己立志为剑侠却还没有一把剑。
“那你可了解剑术呢?”
“只是略知一些,宗门里,投剑山就是主修行飞剑术与法剑术,明镜石林则主修体剑术,并修行步罡踏斗之术与之相配。”
老观主点点头,“你中意哪一种剑术呢?”
云气笑着说:“都说练剑费钱,可在这三者中飞剑和法剑又是顶耗钱的主,所以小子平日里接没怎么接触过,体剑虽然好一些,可宗里最便宜的一把百炼镔铁剑也不便宜哩,小子也没有,只是自己曾削竹为剑,练过一些体剑术的剑招罢了。三者均未入门,所以要是观主问我钟意哪一种剑术,小子实在答不上,”
当观主听到云气说修行体剑费钱不比飞剑、法剑时,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待听到后面时又笑了。
“老头子痴情于剑一辈子,虽说这一辈子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来,但好歹也在宗里死皮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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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自然愿意,老观主这话做不得假,毕竟是在山里修行了几十年的人,又重练剑更甚炼气,指点指点自己这么个门外汉还不绰绰有余,在宗里还没这样的好机会,大家都很忙的。
“飞剑、法剑、体剑,各有千秋,老道当年最早记名在投剑山,可是后来却对体剑术更感兴趣些。”
老观主首先向云气坦白了他自己钟意的剑术。
“飞剑近些年来名头最盛,实话说,是西蜀几家引领的风气。”
真微道长提及了西蜀,这是云气入山后听得最多的一个地方。
“西蜀峨眉、青城、青羊、鹤鸣几家,俱是修行飞剑的大派,他们主修飞剑,以元神道相配,一念起,飞剑遁空而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确实着实厉害。
“飞剑是杀伐至宝,精髓只在『疾』和『利』这两个字上,想要疾,便要以强横的念力催动,想要利,自身品质就不能次了,还要时时淬炼磨砺,如何磨砺?两个法子,一个是靠外物,像养剑葫芦、砺剑石、风穴这些,这些东西哪个不烧钱?还有个法子就是靠人力,养在肺窍中,或是紫阙中,以肺窍精血或是念力淬之。
“这里就体现出不同来,在我投剑山,主张物养为主,人养为辅,还是那一句话,炼气为根本,内丹为大道,岂可以身饲物?即便是人养,也有许多规矩,比如不得单开金府以养飞剑,需得另辟火府或土府以压制金性,才可养剑,而以念力砺剑,那是第二境才允许做的事情。
“而蜀山剑派截然相反,他们视肉身为剑具,元神为真灵,单修肺府为剑囊,修行伊始就是奔着元神驭剑飞升去的。”
说到此处,真微道长轻笑道,“我记得当时学师就说过,蜀山那些人说好听点是性急如火、嫉恶如仇,说难听点就是练剑把脑子练坏了。”
云气也跟着笑了一声。“不过人家能在西方群魔环绕之地硬生生闯出名头来,自然还是有本事的,他们以念催剑、以念砺剑,但这何尝不是以剑砺念?他们将念力附着在剑上,久而久之,自然也带着剑器的锋芒,他们把这叫做剑意。
“等你游历遇见了那边的人自然能感觉到,不用出剑,他们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剑意弥漫,让人如芒在背。”
云气暗自点头,这次他去南荒,其实离西蜀也近的很。
“其实法剑是最古老的流派,是修者用以施展法术的宝器,法剑是勾连人身法力与天地灵气的媒介,也可称之为符剑,所以最次的法剑也得是五行精金炼成。
“法剑精髓我认为在『温』和『持』两个字,温是温养,需日日以法力洗练、灌溉,持是加持,便是在剑身上铭刻符咒,平日里但有所悟,便书之剑上。法剑平日里不动则已,动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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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剑说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法剑也差不多了,一剑挥出,法力喷薄如大日光辉,截云断岳,他们把这个唤作剑气。
“所以法剑最讲究水磨工夫和剑主的悟性,长久才能见其威。
“最有名的那把法剑自然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剑,八千年的法剑,历代天师的加持,我想没人愿意一试,天仙也不成。”
天师府底蕴深厚,云气暗自咋舌。
老道顿了顿,又道:“体剑便是佩剑,是身外之物,是纯粹的物器锋芒,也有人说是凡夫俗子用的剑,但老道不赞同。
“体剑是技击之剑,精髓在『勇』和『变』两个字。
“何为勇?一往无前也,置之死地而后生。修行体剑术,进退只在咫尺间,生死只在毫厘,落脚之处,人尽敌国。
“何为变?森罗万象只在一瞬,出剑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防无可防。无论是飞剑当空而来还是法剑大开大合,总归是失了变化,而手持佩剑,剑随心动,敌人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剑的落处。
“这说的还是手上的门道,体剑术手脚并重,步法更是点睛之笔。
“体剑术要与步罡踏斗之术相配,一步踏出,斗转星移,是为变,一剑刺出,追星逐月,是为勇。
“当剑有勇有变,便成了势,一旦你起了势,敌人便不可能在赢你。
“体剑练的最好的公认是剑宗的衡山一脉,剑出则星河现。当年衡山山主仗剑出山,孤身入南荒,扫荡魔窟无数,有人盛赞之为:一步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此等剑法比之飞剑法剑又差在哪处?谁还敢说是凡人之剑?”
说到此处,老观主情难自禁,拍案而起。
而云气听闻三剑之论,心神摇曳,扪心自问,确实不知谁优谁劣。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观主喟然长叹一声,
“当初老道我就是对体剑术之剑招与步法流连忘返,竟糊涂到将炼气根本抛之脑后。
“气血不旺,如何能御使长剑,法力不足,如何能步罡踏斗?何谈勇?何谈变?
“现在想来,那时有人骂老道练的是凡人之剑,这话不假,是我辱没了体剑术。”
云气不善安慰,只道:“观主言重了。”
老观主背对云气,扶须长叹,可实际上,真微道长挤眉弄眼,正斜眼去瞟云气,
“云气啊,老道我半身枯骨,年华不在,可年少时所持佩剑却依旧如新,放置在匣中,每到秋夜,铮铮如龙鸣,可老道却羞于见故友!”
云气不知道观主想说什么。
观主又道,“走,凑巧今个你来了,借着你这朝气,随我看看去罢!”
说罢,不等云气说话,握住云气手腕便走。
说自己半身枯骨的观主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不一会功夫,就拉着云气来到自己的住所。
「愧心居」。
一个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道长让云气在正厅稍坐,自己则回房取剑。
愧心居的布置很简陋,除家居物件外唯一的点缀就是些许盆栽。
很快,观主折身返回正厅,来到云气旁边坐下,手中捧着的剑匣放在两人中间的案几上。
观主手微微有些抖,缓缓打开了匣盖。
一股寒气逸散。
云气探头去看,一入眼便觉着这剑极美。
这看着像是一把前宋的佩剑,有着宋剑独有的韵味,第一眼给人感觉是秀美而有力,像是一条清瘦的老蛟。此剑略显纤细狭长,通长约在三尺六寸,此时宝剑收于鞘内,主体为黑色,但这黑色又不显光泽,不像是普通的漆,望着像是一眼深潭。而剑格、剑首为银白色,呈卷云状,但又像是卷浪状,剑鞘首尾的鞘口、剑标处裹缠银丝,也是缠成云水纹的模样。
不过巧妙的是,宋剑按制佩戴时是靠剑鞘上的两个护环,但这把剑的剑鞘上却没有护环,只是在中间有一个璏,这是先秦时的佩法。这把剑剑鞘上镶一个玉璏,玉是羊脂玉,雕成了虬龙的形状,虬龙像是刚要落进黑潭,前后各有一爪探进潭里,身躯还在潭外,形成了一个中空。
虬形玉璏让这把黑白分明的剑看起来又没有那么凌厉了。
“好漂亮的剑!”
云气赞道。
老道的眼神落在宝剑上也格外柔和,不过他没有去动,反而对云气道:“拿起来看看。”
云气见剑心喜,主人既说了,便也没有再推脱客套什么,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去握剑。
入手冰凉,像是秋日清晨的湖水,冷的让人激灵。剑也比想象的重很多,与其纤细的形象很不相配。
云气单手把剑拿出来,拄在腿上,立在眼前,近近的看。
近看才看明白,剑鞘和剑茎的黑果然不是漆或是某种铁,而像是一种兽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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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格、剑首、鞘口、剑标四处似银似铁,看着也像是同一种材质,要不是云气觉着老观主应当没有那么厚的家底,他都要当成是雪花银了。
“拔剑。”
老观主说。
云气站了起来,右手握住剑茎,两个手像是握着两块冰。
“铮!”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鞘中像是藏着月光。
云气看向剑刃,刃长约在二尺五寸,是清亮的银铁色,如月,如镜,如寒霜,如秋水。
云水剑格下面的剑从上用云隶篆刻有二字。
「秋水」。
这就是这柄剑的名字。“秋水。”
云气念了一句。
老观主坐在椅子上,看着起身持剑的的云气,也看着云气手上的秋水剑。
“自打老道我第一眼看到「秋水」时,就中了迷。”,观主悠悠说着,“当时投剑山正要洗濯一批剑,你知道的,投剑山的剑实在太多了,剑库里不知道有多少剑蒙尘,就是缘定,那一次让我遇见了「秋水」。”
云气点点头,投剑山的剑库都有好多个,来源么,有缴获来的,有下宗供奉来的,有宗内弟子炼器之作卖过来的,还有一些好剑的师长或是弟子,坐化前不愿意宝剑陪葬,主动将身上剑器送给剑库的。
剑库里有很多剑,但投剑山从不平白发放给弟子,即便是投剑山的真传弟子想要剑库里的剑,也得拿出真金白银来买,或是完成山上长老设下的置剑任务,总之不会让你轻易得到。
每隔一段时间,投剑山会把剑库里的剑拿一部分出来去剑池里洗濯,若是有人看中了其中的某把剑,便可出价购买,此时会比平常去剑库里挑要便宜些。
不过云气运气不太好,他在宗门的这一年里投剑山都没有进行开库洗剑。
真微道长那一年遇见了。
他清晰的记得,那是他入宗的第三年,手上还是只有一把制式镔铁剑,这是他身为投剑山的记名弟子由宗里分发下来的。
他很节省,又在都务院接了很多杂活,所以也攒下了一些钱财和金精矿物,这些钱财和金精矿物他都一直攒着,没有砸进那把唯一的镔铁剑里,他内心里并不是很喜欢那把镔铁剑,他想攒钱购置一把更心仪的剑器,只不过他心气高,光凭他这些财物还不足以购置令他心动的剑器。
直到那天山里传出消息说要开库洗剑。
他知道机会来了,他前一天晚上没睡就来到剑池旁边候着,
洗剑时,璀璨的剑光几乎让他瞎了眼。
他和身边的人一样,强瞪着眼,不管眼泪如雨下,在剑光中搜寻着。
直到他看见了「秋水」。
「秋水」不似飞剑那般灵动,在池里游梭争斗,也没有法剑那样充沛的剑意,搅得池水翻滚,只是静静的插在剑池中。
真微道长当时一下子就被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吸引了,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古拙而清丽的剑,直到他看见一柄在池里游窜的飞剑撞击到「秋水」上,而「秋水」却没有半分动弹时,他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就是「秋水」了。
或许是飞剑被「秋水」弹开的那一幕在绚丽的剑光交织下只有他看到了,又或许是「秋水」本相太过平平无奇,在无人问津之下真让他得手了。
他拿出了所有的钱财和对剑修来说是硬通货的金精矿物,虽然还是不够,但主持洗剑的长老依然将秋水递给了他,并把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物都归还给了他,和蔼的告诉他「秋水」是一把金水两性的宝剑,是一把佩剑。他记得长老很高兴,笑着跟他说投剑山虽以飞剑、法剑擅长,但也不是教不来体剑,让他好生待剑、好生学剑,真要是到了教不了那天,请石林的人来教也没什么嘛,关起门来都是一家子人不是?
得到「秋水」他很开心,也认为自己是英雄识宝剑,他白天苦练剑招,晚上抱剑而眠,此后他更加节省,所有攒下来的钱都被他换成了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物,炼进了「秋水」里。
不过后来事实告诉他,宝剑确实是宝剑,可英雄却不是英雄,到底是他辜负了「秋水」,辜负了师长,辜负了那个亲手把「秋水」交到他手里的长老。
遐思只在一瞬,他和「秋水」相遇的那一天他已经细细咀嚼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面上风轻云淡,“云气,我欲将「秋水」赠与你,你可愿收么?”
云气惊诧,如此宝剑竟要相送?
“我不成器,当初离宗时将「秋水」带出来就不对,我该是将「秋水」送还剑库的,可真真是舍不得啊!可当我因私心将「秋水」带出来后又不敢与之相见,只好放置在匣中,高挂壁墙之上,不过宝剑通灵,每逢秋日,金气渐盛时便夜夜铮鸣,老道我怕它离去,但心底又盼着它化虬而走,各种滋味实在难为外人道。”
老观主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微微颤抖着。
云气心下一叹,甚不是滋味,难道这就是「愧心居」名字的来由?
“云气,你收下「秋水」吧,这外出游历岂可没有宝器防身呢?要是你真不喜,那待你回宗时再劳烦将「秋水」带回,送归投剑山吧!”
观主看着云气,眼中尽是期盼。
于情于理,云气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爱甚了「秋水」,平白得这样一件宝剑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呢?
云气收剑回鞘,抱剑躬身行礼,“谢观主赐剑。”
老观主仰天大笑,像是卸下了重担,“好孩子,好孩子!来来,你坐着,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老观主把云气按在座位上,又快速往内室去,步履轻快更甚方才,走时还不忘带上剑匣。
只是云气见老观主才离开正厅,便听见一声坠响,老观主这就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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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笑了笑,又低头看起「秋水」来,真好看的剑呀!自己在宗内没能置得一柄剑,这刚出宗就有人送了一把,还是如此殷切相赠,真好似在梦中一般,莫非真是时也命也?
至于什么飞剑、法剑,云气也不去想了,怀里有这样一柄佩剑,还想什么其他呢?往后再说吧!
而返身回来的老观主看着云气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是老怀深慰,他提着一个小箱来到云气身边坐下,还是把箱子放到两人中间的案几上。
观主打开箱子,云气一看,是十来个碎块,又金又石,大的鸡子大小,小的红豆大小,有些于路上碎石一般无二,有些则闪着莹莹的光。“这是老道这几十年来在尘世收集到的一些金精矿石,本来不止这些,但其他的都被老道跟一些术士换成金水二性的了,如今,他们都是你的了,品质比不得山里,你也莫要嫌弃。”
真微道长把箱子往云气这边稍稍一推,笑着说。
云气难辞,又起身拜谢。
老观主笑呵呵让云气坐下,问道:“以前喂过剑么?”
云气摇摇头,他剑都没有,哪会喂剑。
老观主还是乐呵呵笑着,自打云气收下「秋水」后他的笑容就没停过,他解释说:
“飞剑之利在于砺,法剑之威在于持,佩剑之坚便在于喂。云气你想想,方才说了修行体剑术关键在要成势,可势始终是落在剑上的,若是你手上剑差了,只一个腾挪、一个变招,你这剑扛不住势、受不得力,当场就得断。所以体剑之剑要坚,这坚落在他人身上,要无坚不摧,但宝剑自身,成势也要承势,也需坚。”
老观主说的明白,云气连连点头。
“佩剑要坚,便需时时以金精矿物喂养,这才是真正烧钱,所以你之前说飞剑、法剑烧钱,其实不然。”
云气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羞道:“门外汉,实在不该妄语。”
老观主自然不以为意,又问,“你可会火法,能召出法火来否?”
云气点点头,就当下来讲,为早日开辟心府,火法正是他修行最多的。
“喂养佩剑其实不难,只要有合适的金精矿物,诺,你拿着这个,现在就试试。”
老观主从箱里捻出一粒蓝绿色的金精,递到云气手上。
“这个唤作「流金沉沙」,属辛金,「秋水」为金水二性,阴阳在阴,更喜辛金、葵水。你召出火来,熔炼,金化水后滴在剑身上,「秋水」自然会吞服,长此以往,水磨工夫,「秋水」吞服百金后便愈发坚韧。而且这世间有些金精矿物还自带些玄妙之处,「秋水」吞服后也能带上些许特质,所以你往后为「秋水」寻食时可多加留意。”
云气点点头,运转体内火属法力,轻易便在掌心结出一团火来,将「流金沉沙」丢入其中,慢慢炼化。
观主看着云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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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也附和点头,出山几天,他早就感觉到尘世灵气稀薄了,难怪各个大派都要占据灵山,少有在尘世修行的。
“似乎有些慢了,这「流金沉沙」质地坚硬,性寒,耐火,换一个吧。”
过了好一会,观主看「流金沉沙」熔炼的速度极为缓慢,便提出换一个金精。“不用。”
云气摇摇头,说罢,横剑膝上,右手托焰烧金,左手掐了一个诀,指向火中金精,口轻轻念出一个字:
“焚!”
瞬间,「流金沉沙」开始融化。
老观主看向云气,心下更是满意。
片刻之后,「流金沉沙」便化成了一团金水,云气撤去火焰,又抽剑承接,果然,如雨落潭,金水滴入「秋水」,在剑身上留下一个蓝绿色的印记,而「秋水」则发出一声铮鸣。
“「秋水」这是高兴了。”
老观主笑着说。
如今事已成,老观主便不再多留云气,将剩下的金精矿物全部送于云气,便让他自行归家。
临别时,老观主又叮嘱说,喂养佩剑也不可心急,要待「秋水」将所服之金精尽数吸纳后再投喂,否则贪多必失,宝剑驳杂,反而易脆断。至于如何看宝剑是否已炼化金精,也是简单,只要剑身上再无杂色即可。不过老道又笑着说,世间应少有剑主有此烦恼,基本上都是找寻金精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宝剑吞食金精的速度,他攒下的这十来个小玩意,可管不住「秋水」的嘴。
云气受教,躬身一拜,诚恳相谢。
老观主摆手,目送云气离开。
可眼见云气离开了,不知怎么的,笑容满面的老观主突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他抬手一摸,竟是泪水,他流泪了!
怎么会流泪呢?明明自己如此开心,多少年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
这就是人说的喜极而泣么?
老观主一时没有想明白,他回到寝处,又习惯性的绕开那面一直悬挂着剑匣的墙壁,刚在床沿边坐下,似是忽想起来什么,笑骂自己一句,
“老东西,糊涂了,「秋水」跟了新主人,一个天资比你不知道高多少的年轻人,你还躲着干什么?不必躲了,明日该把「愧心居」的名也换了才对!”
老观主觉着自己应该坦然了,他抬起头来,直视那面墙。
那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知为何,忽然悲从心来,鼻头酸涩难当,老观主趴伏在床,嚎啕大哭。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当云气听到纺织娘已经开始鸣叫的时候,知道该是踏上行程了。
就在六月初一这天早上,云气背上大小合适的包袱,腰间佩上「秋水」,便走出了家门。
这次他没有偷摸摸走,已经提前跟镇上说过了。
他推开门,虽然还是天幕还是只有微光,但程家院子的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见到云气出来,人群蠕动,让开一条路来。
云气笑着对大家招了招手,“今日远行,老宅和父母坟茔还是劳烦各位看照。”
静悄悄的人群这才突然爆发出声响,
“应该的,应该的。”
“云气路上小心。”
“小夫子时常回来看看!”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含笑点头应着。
他顺着人群让开的道路走着,走了三五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上门牌上的字,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他面带微笑,大步离去。
————
出了镇子,还是踏着熟悉的路来到雨霖观,不过云气这次没有入观,和很多香客一样,他在观门前广场上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
俯身下拜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观门口的观主,他提起「秋水」,扬在空中挥舞几下。
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观里,与观主探讨剑法,实在受益匪浅,老观主虽无法告诉云气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却把自己走过的弯路毫无保留的说给了云气,说是云气的剑道半师也不为过。但此刻离别,却没有太多的话要讲。
观主脸上也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目送云气远去。
而跟随观主左右的小童儿仰头望着老观主,心想着怎么看起来观主爷爷又年轻了些呢,难不成观主真是神仙?
而云气走下毓秀山,一路向西而行,此次游历除非遇着了难以逾越的天险,否则他不打算驾云。
————
二十多天后,六月下旬,暑气渐盛。
夏天的凌晨很有意思,前一刻还是漆黑,可仿佛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天就成了青乌色,再一个不注意,就转成了灰白,天亮的极快。
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林中,一个不算太高的山顶上,这里有一株枯死的树,树皮焦黑,树干中空,残枝无叶,看起来像是因雷击起火而焦枯。
方圆几里内,便数这棵树最高,再无遮挡。
在枯树顶端的一个细枝桠上,云气盘膝而坐,清晨的夏风将人与枝吹的微微摇晃。
去岁的时候贺炳锟对云气说在疾驰的雷雀上安坐,打坐功夫才算入门,云气当时连站都站不稳,到现在身轻如叶,在风中细枝上入定,也不过一年而已。
云气两眼微闭,嘴唇微阖,却在唇中留了一个小口,吐气之时,浊气从小口处泄出,隐隐间可听着一个字。吸气时,丝丝缕缕的木行灵气被吸入鼻窍,进而入喉窍,过十二重楼,运行一个木行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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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东方天际传来一道亮光,赤红的光芒照射在云气的眼皮上,云气口中字自然转为字,吸食火气。
若此时素空法师再入云气人身内景小天地,便能见得此时在火府四周,有无数赤红的流萤环绕,比上其余四府要壮观的多,而四府之中又水、土法力最重,木次之,金行最少。
今日天气极好,晴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炽烈,遇上这样的好天气云气是不着急赶路的,一直从卯时到午时,他都不曾动弹,吸食着太阳火气。
直到过了午时,云气才悠悠睁眼,停下了食气,此后的太阳火气掺杂着暮气,他有心炼成正阳丙火,暮气多食无益。
道士身子一偏,从树上落下,捡起地上的包袱,准备再启程。
这大半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遇矿脉食金气,遇林莽食木气,遇江河食水气,遇艳阳食火气,余者皆食土气。道士专挑深山大泽、人迹罕至处行走,红尘集镇中,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薄。不过眼下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拔出佩剑,在树皮上削下了巴掌大一块的焦黑树皮。他已看出,这是一株枣树,枣木受雷击便有雷火阳刚之气,可以用来做雷符或火符的符纸。
这东西算不得多珍贵,但碰巧遇见了也足以让人心生喜悦,这种东西向来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到那天真想寻这个东西,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这也是游历的好处之一,只要留心,总是有意外之喜。
云气没有贪多,割一小块足矣,剩下的便留与其他有缘人。
把雷击枣树皮放进包袱,佩剑收回腰间,云气再次上路。
走过这片不大不小的山林,一股充沛的水汽乘风而来,与刚出山林的道士撞了个满怀。
云气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的,自然而然开始以字诀食水气。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放眼远望,却见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泽,烟波浩渺,波光粼粼,诸多山岛点缀其间,此刻洽值一群白鹤飞过,好似个水国胜地。
鄱阳湖到了。
鄱阳湖,又称担石湖,乃五湖之一,天底下少有的大湖。
三清山在鄱阳湖东南,云气出山后一直西行,此时应位于鄱阳湖的南角。
道士往湖边走去,如此胜地路过了当然不能错过,云气打算停留些时日,此处水汽丰沛,可以积攒下不少水行法力。且五大湖各有行属,其中鄱阳湖便属金,对金性修炼也有益处,金性之地在五行中最是少见,眼前自个五行中便属金性最弱。
而且鄱阳湖石久负盛名,水下定有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石,若是碰巧寻上三五个,也是为「秋水」积攒口粮。云气自个山门屋舍里,便有贺炳锟送的一盏石灯,就是用这鄱阳湖石炼成。
大湖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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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湖岸,午后的湖风有些暖意,粼粼波光如湖上浮动的金箔,略有些晃眼。
云气眯眼看着,不过穷尽目力也不见北岸在何处,他没有见过海,心想着都是无限旷远,湖和海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气往左右看,光是南岸他也看不到尽头,不知东西止于何处,只晓得他所在的这处草木葱郁,耳畔有虎啸猿啼,入眼有犀鳄成群,唯不见半点人烟。
云气四下张望,沿着南岸走走停停,花费半刻钟,终是让他寻到一处宝地。
南岸有一处凸入湖中,是一块平坦地,四周没有什么东西遮挡朝阳,遍地是着高大的桂树,桂树林中零散立着几块巨石,那块大的比桂树还要高出一些,是打坐修行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他一路食气,就数此处金气最盛,难怪有桂树成林。
云气唤出「龙车」,驾云至高空,在这片桂树林方圆五十里内巡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瞧见他人洞府或是行迹,一派莽荒景象。
回到桂树林中心的巨石附近,云气打算就在此地结庐一段时日,或是十几天,或是一两月,或是待到桂花放香时。
他卸下包袱,从中拿出了一截树藤,这藤上长着九个木铃铛,其中有八个就指甲盖大小的,还有一个约半掌大小。
这是一套法器,唤作八卦子母铃。将八个子铃按八卦方位放在四周,人居中,周围但有什么法力波动或是气血旺盛之物走过,母铃便会摇响警示。
这也是云气在山中为自己出门游历购置的几件为数不多的法器之一,价值十两雪花银。
他将八个子铃摘下,按八卦方位挂在离巨石方圆三里左右的树上,这铃铛一靠近树干,顶上的梗便自行与树干相连,像是本来就生在树上一样。
回到八卦中心位置,他将木藤靠近一棵桂树,木藤便自动攀附了上去,不须再管了。
一个简单的护法警示便布置好了,在外不比宗门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打算久居,还是得做好准备。
不过法器终究还是死物,要是有个行尸或是灵宠护法便要方便安全许多,云气现在是一个也没有,兜里只有一个一动不动的虫尸。
云气扫了一眼巨石,巨石一共四块,均有十数步方圆,小的那块与人等高,大的那块有两丈高。
云气选了一个两人高大小的,看拍了拍,质地还算硬实,并不酥脆,他靠着挂有母铃的那颗桂树席地坐下,自言自语道:“这几日不要下雨才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贴身放着的玉简,正是《广成敕虚随心咒》。
他将玉简贴到眉心,驾轻就熟的探念进去,又看见了那白茫茫虚无中的四十九个金字,云气看向那个字,没有犹豫,运念贴了上去。
这次,云气的念头又被拉进了一个炽白的世界,似刀山地狱,似剑雨穹笼,哪哪都是锐气,处处飘着金丝,一头横亘天际的白虎若隐若现。
虎背上盘坐一个虚幻的道人,看不清面相,那道人左手结一个诀印,拇指屈压在中指和无名指之上,食指和小指挺直,正正指着自己。
此时天地间无数兵器齐齐朝向手诀所指方向,铮鸣尖啸,响应着道士口中迸发的那个音节:
“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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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事歇息,云气收好玉简,目光瞥向对面的巨石。
他左手结印,拇指按压中指与无名指,食指和小指挺直,运转体内金行法力,指向巨石,同时口中喝令,
“裂!”
一股锋锐法意随着咒音落在巨石上,巨石表面顿时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
下一刻,湖风吹过,一层石皮脱落。
云气瞧了一眼,法意渗入巨石不过才半寸。
不过云气也没有太失望,修行向来是由浅入深,愈练愈精。
如此反复练习,云气法咒精深的同时,体内的法力也在飞速减少,不过好在这桂树林是一块上好的金行地,服食金气十分方便。
等到了第二日,巨石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四尺见方、深一尺的凹洞,而落下的碎石也俱被云气碎裂成了石粉。云气估摸着再过一天,容纳自己在里面盘坐应该是不成问题了。虽然拿「秋水」直接削切可能更快,但这个过程更是修行法咒、体悟金行的过程。
到了申末酉初,日渐西斜,正是金气强盛时,云气在打坐食气,忽闻一道裂帛金石声从湖面传来。
云气睁开眼,母铃没有任何响动,这道声音起码在三里之外,可落在耳中却如此清晰。
他拿上佩剑,包裹就留在石洞中,循着声音的方向往水边走去。
而这时,又有三声高昂的声音传来,是铮鸣,不过这几声高低不同,似乎还带着调,落在耳中竟有股刺痛的感觉,不像是凡人弄出来的动静。
声音听着从北边传过来,可云气站在水边极目远眺,却也什么也见不着,不知到底是什么声响。
云气有些好奇,出山一月,平淡无奇,一路上没遇见过什么修行中人,今个算是第一次,他按捺不住,唤出「龙车」,驾云往大湖里去。
那声音还在响着,云气听着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像是冲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呢?
等再近些,云气已经能听到人声了。“我说金相宗的少侠,爷爷我杀的又不是你家的人,你追我追半个大湖作甚?”
金相宗?
云气晓得,金相宗全名太希金相宗,这是鄱阳湖上的一个大宗,主修金行,善炼器,尤善制印、制琴。
想到这,云气也突然听出来了,这响声如此高亢,声如裂帛,不正是琵琶之音么?
金相宗是道门正派,那说话的这个是谁?
不过金相宗门人似乎不愿搭理,没有接话,只是琵琶之音愈发急切。
云气有心相助,却不知那两人的境界,自己一个炼气的小道,莫给人家少侠拖了后腿。
念及此处,云气按下「龙车」,眼见附近有一个小岛,赶忙落了下去。
云气躲藏在草木之中,抬头去望,不一会便看到远边湖面上出现了两个点。
果然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前面那个点已经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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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人奇瘦,还偏穿一件青色宽松道袍,迎风飞行之下道袍激荡抖动,更显出他那消瘦的身形来。这人下半身陷在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里,雾团托着青袍道人飞速的贴着湖面掠过,速度比云气的「龙车」还要快上一线,不过也差不太多。
不过这人面上甚是轻快,倒不像是逃命的样子。
待云气打量完前人,后面那个金相宗的少侠也飞近了。
少侠长身玉立,一身钴蓝色道衣,胸前有一只白鹭的纹样,脚下踩着一片小舟大小的白羽,怀里抱着一个杏黄色的琵琶,光是这一身行头谁看着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少侠外相更是俊俏,丰神飘洒,器宇轩昂,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这两个就像是话本里头的坏蛋和好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坏蛋还不够坏,要是披头散发一身血衣就能衬托出金相宗的这位侠义了。
不过这坏人嘴巴是够臭的,“我说金相宗的,你这追了一路,嘴也不张一个,是个哑巴还是太监,见不得人么,还说其实是个女子,只是生的男相?你身上的香味我逆风都能闻见,是抹了多少水粉?”少侠似乎忍无可忍,“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瘦道人你来我鄱阳湖行凶,岂能让你逃了!”
“嘿!”
这个被叫做瘦道人的闻言一笑,头往后扭,右手扬起一个红色的承露囊,“我说少侠,你是金相宗,我是法相宗,听起来咱们才是一家的。我就杀了个小门小派的人物,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这鄱阳湖又不是你一家的,你管他作甚。这样,不如你今天放了我,我杀的那个家伙有不少财货,你瞧这沉甸甸的露囊,我分些给你如何?这边已经是大湖边缘,没人看到的……”
“镇!”
“哎呦!”
“铮!铮!铮!铮!”
瘦道人话未说完,湖上变故陡生。
忽然一道法咒打断了瘦道人的絮叨,疾驰的瘦道人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当空停顿了一下,他痛呼一声。后面跟上的金相宗少侠立马抓住机会,右手在弦上快速弹、挑,发出了四个音,不知是这琵琶不凡还是少侠法力浑厚,虚空里若隐若现四道金芒,像是四把飞刀,直往瘦道人身上落去。
停顿不足一个呼吸,瘦道人马上挣脱,但那四道金芒乃是琵琶弦音所化,那是何等之快,两人身形还隔着半里路,但金芒已经瞬至。
“鬼火!”
瘦道人骂了一句怪话,右手还是紧紧攥着钱袋,左手却松开了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符箭,手腕一转,变出了一个铜牌,扬手打了出去。
铜牌迎风便涨,化作七八尺大小,刚好把瘦道人护住。
“叮叮叮叮!”
几声金铁相交之音连成一片,金芒在铜牌上留下四个深痕,像是刀斧所劈,这要是落在肉体上,怕不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摄!”
一片脆响中,又是那个引发变数的声音响起,刚从瘦道人指缝里掉落的符箭突然斜斜地飞走了。
瘦道人瞪大眼了,这让他本来就没几两肉的脸更显可怖,他想伸手去拦,可偏偏慢了一分,只抓了个空。
“鬼火!到底是哪个龟孙!”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瘦道人眼看着符箭就落到近处的一个小岛上,哪还不知道人就藏在那。
“哪来的狂徒敢捡你爷爷的便宜!”
瘦道人气急,往北边走完全是他临时起意,鄱阳湖这么大,不可能有人提前埋伏,只可能是哪个不知情的刚好在这撞见了。
不过此人一手好咒术,施展的两个咒术还都是一字咒,怕也不是简单人物。
而金相宗的这位少侠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方才离得远了还不好出手,这下因瘦道人被阻拦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也有更多手段可用了。
两人试探也试探过了,什么符箓,什么术法,该用的也都用了,这下该是分胜负的时候了。
只见少侠两手环抱琵琶,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六相二十四品之间纷飞舞动,这次弦音不再单音断续,而是此起彼伏接连成曲,尤其是右手,几乎化作一团白月光。
激烈的曲调响起,少侠身下的湖面也开始泛起涟漪,起初只是涟漪,可涟漪成型越来越快,一圈一圈间距越来越小,却越来越高,涟漪跳动不休最后竟炸裂成无数细碎的水珠,以少侠为重心,方圆五十步内的湖面跟煮沸了一样!
而这只是琵琶音往四周扩散引起的异象,曲调中真正蕴藏的法意则尽数涌向瘦道人。
琵琶弦音此刻被具象化,隐隐约约的,好似有一个神骏的白雕从琵琶里冲出,往瘦道人身上扑杀过去。
瘦道人再顾不得什么符箭,他看向那个若隐若现的白雕,眼中惊疑不定,他原以为这只是金相宗路过的一个杂毛弟子,于是将计就计,假意逃跑,正要诱骗到这大湖边缘杀人劫财。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有些不妙,这人追了这么久,还是法力充沛,那把琵琶也不是凡品,肯定不是寻常弟子。还有那个埋伏在草中的擅咒者,难不成那个周家的采办管事是个诱饵,还真是一个诱杀自己的局?
至于么?
不管怎么说,瘦道人收起了嬉戏心态,手上也动起真章来。
只见他拿出一面幡旗,旗面色灰,上面绘着一个黑色的兽首纹,兽首纹形象极为抽象粗犷:一双巨眼,眼下有鼻,眼上是蜷曲的双角,有些像牛首,但却没有下唇,或者说整个嘴巴和旗面融为一体了。
直视兽纹,似乎心神都要被摄进去,感觉便是邪恶不祥之物,可看起来偏偏有种狞厉的美。
音相白雕随声而至,所过之处湖面炸碎成一串。而瘦道人摇动兽首幡旗,旗上竟有小鬼飘出。
这些小鬼尽是兽状,有虎,有豹,有蛇,有牛,一下子便冒出十来个,一个个迎风便涨,化成真实大小,结群迎上白雕。
以有相对有相,以无形对无形。
白雕凶猛,瞬间便撞碎了前面的虎豹,可形体也散了些。
“噫!”
是白雕啼鸣,可声音却源于金相宗少侠手上的琵琶,音色音调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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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右手带挑缠弦、左手张力滑音,神雕又抖擞精神,展翅高飞,双爪如钩,直击兽魂天灵处。
如蜻蜓点水般的,兽魂在白雕爪下不堪一击,眨眼功夫便撕碎殆尽。
少侠右手滚缠弦,左手配吟,弦音好似白雕捕杀猎物后得意洋洋的叫声。
白雕摇头晃脑,又直冲瘦道人。
瘦道人气急反笑,“你厉害,爷爷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瘦道人猛烈摇动幡旗,旗上好似起了一道黑烟。
黑烟弥散开来,可这时再去细看,又哪里是黑烟,竟是无数的小鬼!
小鬼们像乌云一样将白雕淹没,任凭少侠这边如何挑拨,白雕却始终冲不出乌云。
而乌云镇压白雕尤有余力,从中又分化出一些,往少侠这边飞来。
仔细看,飞往少侠的小鬼竟然又不是兽魂,瞧那模样,分明是人魂!
人魂有头无身,嘴里嗬嗬发着凄厉的叫声。而这时,金相宗少侠脸色一白,他也终于明白瘦道人一个炼气境的小魔头怎么会在江南一带闯出名气来了。
少侠强作镇定,复奏曲,又唤出一只白雕。
不过白雕音相比起上一只要透明许多,肉眼几乎不可见,这反而是在告诉瘦道人,他体内的法力不多了。
果然瘦道人嗬嗬怪笑,与那人头鬼笑声无异,听着让人心烦、生厌。
七八个人头鬼披头散发,张牙往白雕身上咬去,可怜白雕身上四处被人头鬼攀咬,无力维持形体,化作几片音刃,跌落到湖中,炸起无数浪花。
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二头白雕坠落,金相宗少侠法力不足,眼看着第一头白雕也在小鬼的啃食下逐渐消失。
不过瘦道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那琵琶不是凡物,小白脸的弦音和金行法力也不简单,辛苦积攒起的小鬼们损耗了不少。
他不想再生变数,挥动幡旗,召集剩下的小鬼全部扑向金相宗门人,至于那个躲藏在草丛里的施咒者,畏畏缩缩,看来不是个什么人物,过会收拾不迟。
不过金相宗的少侠看来不打算束手就擒,只见他忽然锤击自己的胸口,连续锤了六次,直到呕出血来。
瘦道人虽不知道这疯子要干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摇动幡旗的手更快了几分。
“淹!”
又出现了一个咒音。
瘦道人和金相宗少侠之间的湖面忽然掀起了巨浪。
这就好似湖面是一张布,忽然来了一只手,捻住布上一点,把布给拎了起来!
巨浪水幕先是挡住了小鬼们,又朝着小鬼和瘦道人这边落下,这水幕起的如此之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水是实物,小鬼却是无形,除了遮住了一会视线,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是把瘦道人给浇了个透湿。
只不过遮住视线给金相宗的少侠一些时间就好。就在水幕落下复溅起水花时,一团耀眼的金光模糊了所有人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的双眼,像是鄱阳湖的南岸边上升起了一个小太阳。
瘦道人厉叫连连,那些小鬼像是冰雪见了春阳,直接就消融了。
不过金相宗的少侠也不太好受,那金光源头被他捧在手心,金光炽烈,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却能看到东西上沾染的鲜红的血。少侠法力枯竭、精血流失,本来白皙俊俏的脸蛋现在惨若金纸。
紧接着,少侠连脚下法器也维持不住了,跌落湖上,不过好在少侠的飞行法器本相是个小舟大的羽毛,而不是飞剑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此刻还好好托着少侠飘在湖上。
瘦道人多年积攒的小鬼被涤荡一空,心中自然愤恨,他口中念念有词,又舞动幡旗,但这次,那幡旗上的兽首似乎要活过来了。
“魔头找死!”
远方忽传来了阵阵呼喊。
而跌坐在羽毛上的少侠听闻叫喊则松了一口气。
瘦道人面露难色,是杀是逃?
罢了!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今日再斗下去估计得伤了幡旗根本,得不偿失。
而可笑的是起因竟然只是杀了一个犄角疙瘩的管事,仅仅是夺了些钱财。自个还没收他的魂,这个金相宗的小疯子就这么想杀我?
他疯了去呕血取宝,我可没疯。
三十六计走为上,别真打了小的被大的拦住了,那就是阴沟里翻船。
还有那个施咒者在一边窥伺……
瘦道人心生去意,转身欲走,心中还憋着一口气,金相宗的那个是疯,可就躲在近处的那个施咒者才真是可恨,屡屡坏事!可恨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的真面目!
瘦道人已经转过身,灰雾涌动,就要离开。
“焚!”
又是那个咒音!
瘦道人气急败坏,这次他不管,他定要去草里和那个施咒者搏杀一番!
咦?
不过?
好像没什么动静?
瘦道人没感觉到有什么法意落在身上。
“咚!咚!咚!咚!”
有东西掉进了水里。
瘦道人后知后觉,举起右手一看,承露囊下面破了个大洞,还在烧呢!
那贼子焚的是承露囊!
“鬼火!”
瘦道人又破口大骂,不过南边的援兵已经近了……
“啊!”
瘦道人仰天长啸,驾雾而走。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儿!”
远方的人终于到了。
来了三个中年男人,穿着和少侠的一样,钴蓝底色道袍,上绣禽鸟,一看便知也是金相宗的人。
不过这三人乃凭冯虚御风而至,这是第二境才能做到的事。
其中一个看着最年长的,瞧见少侠怀里的金光,眼皮止不住的跳,小心翼翼伸手捏住那团金光,放回少侠嘴里。
然后他把少侠放倒在自己怀里,伸出两指,指尖冒出一团金光,抵在少侠下颚,然后顺着少侠的口、喉往下移,最终停在右胸上,停顿了有一会,这才把手拿开,长出了一口气。
另外两个人也松了口气,齐齐道:
“不是为父/伯父说你……”
“咳咳!”
少侠突然咳嗽起来,还夹杂着血。
年长的那位赶忙给少侠顺气,瞪了一眼说话的两人,“回去再说。”
那两人也是又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这时,少侠突然坐起了身子,像是有话要说,但他似乎伤了肺窍,说话很是费劲,喘不上气似的,“多,多谢恩公,出手搭救,如今,如今我家长辈在此,还请出面一见,好做答谢。”
闻言,三个满脸慌乱的男人顿时脸色一变,一个赛一个的威严,一个比一个机警,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齐齐看向了附近的一个岛屿。
沙沙~
草丛分开的声音。
一个年轻道士施施然从草里走出来,只见他唤出一朵赤红的云,拾步而上,随即驾云来到几人的跟前,左手成掌抬至胸前,掌心朝上,右手中指无名指蜷曲、指尖抵住手心,拇指、食指、小指直立朝上,然后将手背轻轻放置在左手手心,低头道:
“诸位无量观,小道在此有礼了。”三个中年道士互相望了望,年长的那个抱着少侠不方便动弹,另外两个站直了身子,也是左手成掌抬至胸前,掌心朝上,右手则是轻轻横放在左手掌心上,指尖朝左,四指并拢不留缝隙,拇指扣住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无名指和小指挺直,朝云气点头:
“小友无量观。”
两个人中有个长须的,又道:“贫道太希金相宗江燕行,道号玄徽。小友是三清山哪位高真门下?”
道士则回答:“见过玄徽道长,小道姓程,名云气,添为三清山记名弟子,如今修行浅薄,尚未入籍,不敢言说学师名讳。”
“唔。”
江燕行轻轻点点头,“原来如此,道左相逢既是有缘,又闻我侄言说小友对其有救命之恩,还请移步寒门,好让我等相谢。”
云气摇了摇手,“都是道门,同气连枝,既然道左相逢,那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众位还是快带这位少侠回宗疗伤吧。”
江燕行看向侄儿。
少侠哑声道:“恩公,瘦道人不曾真正受伤,实力无损,保不齐此刻就在附近徘徊,你还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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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理,也提醒了云气,那瘦道人手上的幡旗好生厉害,还未见他施展其他法门,现在自己不是他对手,他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抱拳作揖,
“那就叨扰了,众位稍待我片刻,我游历到此处,就地结庐修行,现在容我回去取一下行李。”
少侠脸上愧色更重,“恩公请,看来倒是我扰了恩公清修。”
云气摆摆手,示意言重了,说罢驾云往桂树林而去。
很快,云气收了八卦子母铃,拿起包袱,正欲离去,又瞧见刚被掏出个半人洞的巨石,不由叹一声可惜,又觉“事无常势,水无常形”这话不假,变数说来就来,才来结庐便有恶客到访,如今更是不敢再继续落脚了。
临要驾云走,云气眼珠子一转,捡起了地上几块被水冲上来的湖石,塞进了包里……
云气与几人汇合。
金相宗的几位看见云气背着的沉甸甸的大包裹过来,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小友借只手,撤去云驾,这大湖宽广,此处离我山门还有些路程。”
云气乖乖照做。
于是,三个长者拎着两个少年,冯虚御风而去,转瞬即逝。
而得益于三位当地豪强,云气也算大饱眼福,一见鄱阳壮美,否则,光凭他一人,可不敢深入这陌生水国。
一行人正是向北而行,可人在湖上,明明飙风迎面,却始终不见北岸在何处,远行百里后,更是四方烟波连浩渺,万顷波光一碧涯,若不是大日当空,真叫人辨不明方向。
有时湖上无风,水面无波,便好似步入镜中;有时掠过灵岛仙山,见奇葩异木,便好似走进水墨画卷;有时遇见沙鸥翔集,锦鳞跃波,便又好似闯入了鱼鸟之国。
正是:积水涵太虚,一望何弥弥。风澜漾轻縠,波光映文绮。
约莫行了四五百里,几人才慢了下来,云气便见前方有一岛:
这岛绵延约百里,岛上有高山入云,也有清丽湖泊,各类宫观塔台耸立,往来行人如蚁。
更妙的是在岛岸一圈,均有长廊水榭伸入湖中,密致如蛛网,这些水廊与湖中其他小岛、亭台相接,勾连成一片,地方何止大了一倍。
“这,敢问玄徽道长,这一片岛国均是贵宗所属?”
云气实在惊讶,这得多少人?肯定比三清山多了。
江燕行笑着点点头,不过又解释道:“不过这些并不都是修行人,大多都是凡人,我鄱阳湖诸岛都是这样,仙凡同居,宗族宗门实为一体,就似你所说,一岛便是一国。”
云气点点头,这样说来就没那么吓人了。
几人逐渐飞下,并没有落到岛上去,而是落在岛南边的一处水上庭院。
江燕行一行人似乎就是这的主人,一落地便有一大群人围上来,瞧见受伤的少侠更是惊叫连连。
这里人对他们的称呼也很有意思,分别唤江燕行为家主,唤江燕行的弟弟江月行、也就是少侠的父亲为二爷,唤那个年长些的道士、道号显靖的为西席先生,至于被西席先生搀扶在怀里的少侠,自然是被他们称作少主。
而云气一路上和三位长辈谈天说地,可这位少侠却因伤了肺窍被勒令不许再说话,以至于云气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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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被当做这里的贵客,安排进了一间别致的小院。
唤作风荷小筑。
小筑就在一片荷林旁边。
云气只能以荷林称之。
他敢说凡间最大的荷塘也没有这般大,其中荷叶更是个个如纸伞大小,碧翠如玉,接天莲叶无穷碧在此处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小院在荷林边沿,可见荷叶摇曳,若真嫌遮挡了视线,稍微扭头,又是万里平湖霜满天。
最喜人的是此时正值六月,是荷花盛放的季节,这儿的荷花又格外红艳,大如佛台,又应了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
领着云气进院的下人们对云气千恩万谢,说他们家少主是天大的好人,云气能救他自然也是大好人。
又说这间家主给安排的小筑在当下季节小住最是合适,要是租售出去,一天可要不少钱呢。
云气也谢过,他对这院子确实满意得很,风光无限,灵气充裕,况且他还没有过住在水上的经历,又觉新奇。
下人们走后,云气把包袱放到房间,并没有休息,随即就来到院外的木廊上盘膝坐下,闻着清雅荷香,望着浩渺大湖,这又是和之前在南岸边上不一样的景致。
他闭目放空,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睁开眼。
这时,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长约半尺,漆黑如墨,似箭而短,有头无羽,正是方才他从瘦道人手里摄来的符箭。
他之前听说过符箭,也曾在山里见过,但直到今日才遇见有人要用它行凶。
修行中人,与人斗法或是自保,符箓和法宝这两样身外物是极为常见的。
法宝炼制成本高,时间长,可一旦炼成,使用起来也极为方便。
符箓绘制成本低,所耗时间又短,威力不容小觑,但却是个一次性的东西,而最令人诟病的是符箓要靠念力引导、靠咒语引发。
而对于一些微末小修来讲,念力浅薄,难以远探,一些需要近距离才能展现出威力的符箓便难以生效,像火行的附骨蚀身符、金行的刀斧加身符,还有毒符、定身符这些。念力不够,一个是飞不远,还有一个是飞的慢。
要是攻伐类符纸轻飘飘的凑过来,那就是徒惹人笑话。
另外一点,有些难以启齿了,那就是偷袭。除非是近在咫尺,否则即便是你念力强,但以符箓偷袭还是笑话,毕竟咒语念出来,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话说回来,这两点弊端也只在微末小修身上,要是哪位符道大宗师与人斗法,哪里还需要考虑这些。
像符箓三山,龙虎山,阁皂山,茅山,无论哪家哪位宗师,一张雷符打到天上,念一声敕令,天雷如雨而落,哪会有什么念头不足、偷袭不利的说法。
不过天底下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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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有一些才情艳艳之辈取巧,想出个法子,外面套一个壳,这个壳得以炼器的手法去做,施以藏灵、乘风、隐迹、遮声之类的禁制。
炼成之后,再把攻伐符箓放进去,此外,还得放一个能藏住法蕴的留声螺。
到时候在外面的壳子上留一个简单的触发禁制,要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便触发留声螺,留声螺发出预录的咒音,再激活符箓。
为便于掷射,再把这个壳子做成箭的模样,这便是符箭了。
更有甚者,不光往箭杆里头塞一张符箓,并以五行相配、坎离相交、风雷并济,一环套一环,玩出个五花八门——反正离得远,就是玩到灵元泯灭、虚空震荡,那也伤不到自个。
又鉴于此,施展符箭的方式又从投掷发展成引弓、上弩,射程越来越远。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也有人说符箭玩到尽头,也就是不需要念力引导的自毁飞剑了。
之前那个瘦道人便是佯装奔逃,期间以谈话吸引少侠注意,手上捏着这枚符箭,不知是瘦道人没有还是以免被发现,他没有使用手弩,而是准备投掷出去,偷袭少侠,然后被云气撞破。
云气是打算好好研究研究符箭的。
首先云气认为自己天资没什么问题,法、符、咒,从来都是相通的,不过一个落于法力,一个落于纹路,一个落于音节,本质都是对天地灵气的召令与御使。
这些他都很擅长。
炼丹和炼器也都是通衢大道,但这两个都太废钱财、太费时间,炼制一炉好丹、炼制一件宝器,动不动都是按年记,云气觉着当前自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初入修行,他认为还是多修行、多琢磨直指五行阴阳本源的大道更好,起码在前两境是这样,听说三四境破镜艰难而寿元有余,那时再去琢磨丹、器之道不迟,更能触类旁通。要是活不到那么久,更是不必多想。
这就是云气的看法。
着眼眼下,符道绘制简单,省料省时,更能感悟法蕴、沟通灵气、矫正咒语,至于威力不足,便以量取胜、以符箭激发,最是合适不过。
而符箭的箭壳炼制不算难,这一步甚至都不需要鼎炉。
只需将金铁细细的锤成皮,卷成箭筒,再打磨出一个箭头,然后以火焰煅烧成一体。
要是真不嫌麻烦,捏一个模具出来,掏成箭壳的模样,直接用金汁铁水浇灌,成型后再掏空箭杆,如此也行。
当然了,即便是再简单,这箭杆你不能真拿个凡间的破铜烂铁来,怎么着也得是个有灵性的,起码能让落在上面的禁制能生效不是?
略微有些麻烦的就是这个了——箭杆上的禁制。
虽说符、禁、阵一脉相承,但差异就在落笔的地方,符在纸上,禁在器上,阵在天地之间。
禁在器上落笔,用的就不是毛笔,乃是刀笔,其中的力道和注入其中的法意也有所区别,而且箭杆中空,在一层铁皮上以刀行禁就更不容易了。
至于禁制本身,就那几种,个中真意与符法无异。
真正棘手的,是能记录咒音的法螺,是要能留住咒音中承载的法蕴,这和云气送给绿螭的那个还不一样。
法螺也不能太大,太大了是给攻城弩用的。
有一种名为「小蜷耳钉螺」的法螺就很合适。
这玩意说它难找吧,确实,这东西只生长在水气浓郁的水脉极深处,得极深到不见天日漆黑一片。
在如此极深之地,光是捕捞就很麻烦,抓住后还得去肉留壳,以秘法炼制。
可是你说它有多难得?据云气所知,五大湖里有三个都是它的产地,恰好鄱阳湖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这湖上还不止一家在做这个生意,彼此间还有龌龊,就是不知这江家可曾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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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念叨着自己现在或缺的东西。
灵铁精金不是没有,「秋水」的口粮还剩着一些。
刀笔没有,「秋水」也能用。
唯有这留声螺。
他翻来覆去看着手上的符箭,直到确认自己已经看明白了上面的禁制。
随后,他右手并指,指尖上冒出一点火光。
他左手提着符箭,箭尾斜向下,右手持火缓缓靠近符箭尾端,就像是以烛火点香一样。
云气很有耐心,先将火焰离得远远的,试探性的炙烤了一下,发现无事发生,这才慢慢靠近,然后以火焰的苗尖轻轻舔舐着符箭。
不过他却是忘了一茬,这般烤着,很快左手便烫到不行,他只好把符箭架在「秋水」上,再手托「秋水」。
如此约持续了半刻钟,云气发现符箭的末端开始慢慢的融化,他嘴角动了动,但并不心急,还是以小火慢慢烤着。
又过了两刻钟,符箭末端的一小节被云气全部融掉。
他撤去火焰,稍待符箭冷却,然后把掌心对着末端的口子,再倾斜符箭,把里面的东西轻轻倒了出来。
是一张符纸。
云气有些意外,轻轻摇了摇,也没什么东西出来。
他凑眼上去看,随即轻轻一笑,好似发现了什么端倪。
随后只见他又开始唤出火来,这次却是去烧箭头与箭身相连的地方。箭头出奇的薄,这次他又愈发得心应手,不到半刻钟就将箭头烧断了。
他拿起箭头一看,箭头中空,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螺。
小螺呈钉状,整个嵌在箭头里,尾巴对着箭头,螺口朝着箭杆。仔细一瞧,这小螺口上还封着土,色灰白,云气嗅了嗅,有鱼腥味。
云气闭目回忆,当初他在脑中构建光明宫时,可是背下了不少金石土木之类的灵物资料。
想起来了,这一种叫「流泥固土」的土行灵物。
这东西似乎是天生胆小一样,只要安安静静不去动它,便是个像石头一般的土块,可要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它,马上会吓软,化成一滩泥水。
云气笑了笑,他明白了。
云气拿着箭头没有轻动,又去看那道符,他摊开一看,又笑了,却是张再熟悉不过的火符,名为火雨熔金符。
此符的符墨掺杂着磷粉和朱砂,符文里蕴藏着火行中等法意,引发后,会化为一团火雨,这火雨落到人身上水泼不灭,会烧穿衣物皮肤,烧进骨血里。
云气想了想,去房里从包袱中拿出了一块湖石,口中嘟囔着,
“没想到这几块破石头还能连着派上用场。”
他将火符贴在石头上,直接将其扔进了湖里。
他眼看着快要瞧不见石头了,便屈指在箭头上一弹。
“叮~”
一声脆响,箭头一颤,同时小螺口上的土迅速化掉,成了一滩泥水掉在地上。
“祸斗出行,火雨相迎,燃!”
一道法咒从螺口里传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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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咒音响起,湖下的火符随之炸开,不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云气低头看着,仿佛是湖里绽开了一朵烟花。
这时「流泥固土」落在地上,无人动它,又成了一块土。
云气轻轻捻起,又将其放回了螺口中,这螺这次没随符箭损害,还能再用用,云气也知晓了该怎么制作符箭了。
这东西在宗门中并不受认可,被认为是末流小道,加上又是近些年新出现的玩意,云气看过的几本炼器手册里都没有提过。可他却觉着这东西用好了很方便,尤其是像自己这种炼气小修在外历练,更是护身除魔的好宝贝。
————
第二日一早。
江月行父子俩还有一个妇人过来了。
不消多说,这是一家子过来道谢来了,云气招呼着在厅堂就坐。
少侠母亲两眼通红,看来昨日是担心坏了,而少侠父亲则是面色轻松,看来是少侠的伤已经无碍了。
两人先是对云气一阵夸,又说三清山不愧是仙山上宗,出来的弟子果真不凡云云,弄的云气很是不好意思,因为昨天说到底,他左右不过念了几个字罢了。
不过人家父母显然不这么想,对云气是千恩万谢。这三两句话下来,云气也晓得了这位少侠在江家的地位。
这整个金相宗都姓江,上千年下来,分作几个堂号,各自管理一拨人,最主要的就是负责管理这片岛国的所有凡人,还要负责金相宗的日常衣食住行和一应开支。
而这里还有个规矩,任何一个堂号只要出了三境修士,那这人便自动脱离堂号,去岛上太希峰参赞宗门大事,或是潜心修行,与各堂俗事斩断干系。
江月行所在堂号唤作明光堂,明光堂主脉在江月行这一代就出了两个二境修士,便是他自己和他哥哥江燕行,现在这一堂就归江燕行执掌,因此下人们称江燕行为家主,称江月行为二爷。
江燕行早有言论,此生他不愿娶妻生子,只愿求索大道。
幸好弟弟江月行还是个多情的,一妻多妾,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嫡出的少侠这么一根独苗。就这一子还是他在一境时所出,往后希望更是渺茫。这就是说一堂主脉系于一人,也非怪他们紧张着。
两人说了会,便主动告辞走了,只是让云气好生住着,缺什么尽管说。
而少侠则是留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情不自禁齐道:
“恩公!”
“少侠!”
少侠面上一僵,羞臊难当,“莫非恩公搭救,我早已是葬身鱼腹,哪里称得上什么少侠。另外还教恩公知晓,小弟我年十五,姓江名南景,亲近之人喊我江南,恩公愿唤江南也可,愿唤南景也可。”
云气笑说:“我长你一岁,你直唤我云气即可。江南此言差矣,侠者,自是论心不论迹,你有擒魔之心,又如此年少,自然可称少侠!”
江南景连连摇头,“恩公自是恩公,岂可直呼其名。”
云气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南景打断,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掏出一个檀木盒子,盒子很小,像是个装镯子耳饰什么的首饰盒。
“恩公,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家里备了些薄礼,请恩公务必收下。”
云气摆摆手,“昨日我便说,都是道门,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
江南景小脸一板,正气凛然,“恩公可以说不谢,我家却不可不谢。”
少侠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张绒布,绒布上放着两个东西,一个是白绳手串,串了一个白琉璃似的小珠子,而在手串中间,则放着一个金色的印纽。
“这印纽乃是小弟我的私藏,今日便让小弟给恩公篆刻成印。这太虚洞石是家伯与家父对恩公的谢礼。”
少侠起身,双手将木盒捧到云气面前,言道:
“恩公救命之恩,非金石之重不能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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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拿了串着太虚洞石的手串,道,“仅此一物,分量已是足够,金印不敢再取。”
江南景一急,“莫非恩公是嫌我这金印不如洞石贵重?”
云气连连摆手,他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确实是觉得礼重了。能得到一粒洞石已是意外之喜,还是自己耍了心眼,哪还能再贪。
江南景又道:“洞石乃长辈所赠,金印则是小弟心意,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还请恩公勿要再推辞!”
他自己拿出金印,这金印很小,却极为精巧,印体为金色,顶上的印纽却是白色,以云气的眼力也瞧不出这究竟是一体双色金还是两种奇金融炼成一体。不过单从色泽上看,非玉非石,是某种精金无疑。
印面不过六分见方,印边高一寸五,这是枚新印,并无边款和底款。
印上的纽为兽纽,看上去像是一条龙趴伏在印体上,前爪搭在印沿边缘,龙首昂起而前伸到印体之外,后爪按在印上,拱背收腹做腾空之态,细而极长的尾巴从印体上边垂下,缠绕大半个印体。
这条龙浑身白鳞,但又以赤红之金嵌成眼珠和双角。
白鳞赤眼,长尾火角,这是龙子负屃的模样。
龙腹腾空,有一条白绸从中穿过,像是白云从龙,这便是绶。
少侠左手倒握龙子钮印,右手一翻,凭空拿出一根刀笔,想来也定是有洞石在身的。
他看着云气,“昨日听恩公言说尚未入命籍,应是暂无道号,恩公姓名之印弟不敢刻,还请恩公告知别号或是斋馆,小弟这就刻下底款。”
云气笑着摇摇头,“我本乡下俗人,侥幸拜入山门,哪有什么别号或是斋馆。”
江南景闻言两眼一亮,“如此恩公何不现取?见印取号,岂不是一桩美谈?”
云气看着江南景的眼睛,不由败下阵来,想着这应当就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美印,应该不是什么珍贵的奇宝,那便收下吧!
他想了想,沉吟许久,才道,“取个斋馆号吧,就叫「谦慎斋」。”
云气觉着自己自修行以来还算顺风顺水,如此易生骄矜之心,亦或是某个时刻已生了骄矜之心而不自知,便正好取「谦慎」之字以作警醒。
江南景闻言一愣,遂道,“恩公非同凡人,舞象之年便以「谦慎」为斋名,实在少见。”
云气笑了笑,“满招损,谦受益,多做警醒总是无错的,劳烦江南,便以此制印吧。”江南景点了点头,看了看印,想了想,也笑了,“负屃喜登高,好望远,这枚负屃纽印底款「谦慎斋」正合适,恰恰印证了行自信、坐自谦之理。
“那既然有警醒之意,那这底款便阴刻古汉的山岳隶,恩公你看如何?”
云气欣然点头,如此甚是周到。
他坐回椅子上,云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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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很是喜欢篆刻,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了。
金屑簌簌落落,趁着这个功夫,云气也把手串戴到了右手上,他以左手摩挲着串珠——太虚洞石。
这粒洞石约枣核大小,晶莹剔透,如水珠,如霜露。
他捏了捏,洞石质地十分坚硬。
洞石外面裹着银网,银网兜住洞石,并在洞石顶端打一个结,一个白色的编织细绳穿过结口,形成手串。
云气探念过去,欲进入瞧瞧。
“咦?”
念头滑了过去,并没有进到洞石虚界里去。
一旁正在刻章的江南景听见了他的声音,大约猜出了云气在干什么。
“恩公,把念头附在外边的银网上,密钥就是银网节点的外圈一圈,只要用念头走一整圈就行。然后恩公把银网炼化了,重新设一个密钥就是,要是有人强行破开银网禁制,洞石便会碎裂,里面的虚界就会重新融入大天地,而虚界里面的东西则会随机出现在大天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云气点点头,示意受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表现急切了些,不过自己实在好奇。
见江南景第一个「谦」字都还没刻好,他便又探念去试。
这次念头附在银网上,便好似落到了一个蛛网上,蛛网的每个节点上都闪着光。
和玉简上常用的密钥没什么太大区别,云气念头拨动蛛网最外圈的光点,一圈下来,银网上的光点便全部熄灭了,这时,云气也不急着炼化银网了,直接探念进了洞石——
这是一个洁白明净的空间,像是来到了冬日里一个向阳的巷子里,这个巷子必须十分干净,粉刷厚抹着白漆,地上是一尘不染,完全反射着冬阳,一定要是冬阳,给人感觉这片白是柔和的,似乎还折射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光斑,绝不是像夏日那样白的炽烈、白的透金,让人睁不开眼。这就是云气看到的感觉。
这片空间似乎看不到边界,处处都是一般无二的明亮。
可当他运转念头去探寻的时候,却又处处碰壁,几番尝试,云气才终于确定下来这是一个约三丈见方的空间。
不小了。
云气抽念出来,心中甚是欣喜,往后再也不必背着大包裹,有什么好东西、大东西尽可以放里面。
这个太虚洞石还有一点好,洞石里的虚界是依附于大天地同时又与大天地隔离,自己念头进出实际上就是跨越了两个咫尺天涯的天地,这对自己体悟太虚法意是有莫大好处的,是对自己理解《广成敕虚随心咒》是有莫大好处的。
光是刚才进出那一次,云气便隐隐有所悟。
这时,江南景的镌刻也已完成,他清理完印面后又从自个随身洞石里拿出一个木盒。
木盒放到案几上,几乎有大半个案几大,打开盒子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个小罐子,红橙黄绿,眼花缭乱。
只见他拿出一个小红柿子状的瓷罐,柿蒂便是罐盖,他打开盖子,里面是红彤彤又透着些暖黄色彩的印泥,开盖后,香飘四溢,也不知这印泥是个什么金贵宝材原料,又是个怎么繁琐的工艺制成。
江南景一手托着柿罐,一手持印,轻轻把印面触落在印泥顶上圆光处,一触即离,然后转动印面,如此反复,先蘸红了四边,才把中间布满。同时他口中说道:
“恩公,上朱不求快,宁可多次,等这印把印泥吃完,朱红便自然生在印上,往后钤印便不必再用泥了,平日不用去管,这泥落不下,干不了。”
江南景把第一次印泥上好,把金印和印泥柿罐同时递给了云气。
云气诚挚道谢。
江南景则是收起了刻刀和装满各种印泥的木盒,转手又拿出一个册子。
“这第一印就请恩公留与我做个纪念吧!”
江南景打开册子扉页,请云气钤印。
云气欣然应允,落印。
正是红底白字,汉山岳隶:
「谦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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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印则直接将印绶系到了腰带上。
如今便是左佩剑,右垂绶印。
宗内发下的那块还有精血气息的玉佩云气没有带出,就留在小万山丙辰院。
云气颇为感慨,金石之礼,不可谓不丰厚。
他想了想,道:“江南。”
“弟在,恩公可是有何吩咐?”
“你应当尚未开府吧?”
“小弟惭愧。”
“五行之中,我知金相是你根本,除金相外可有偏好呢?”
“坎离之道直指阴阳,又为内丹精要,弟向往已久。”
“嗯。”,云气稍加思索,“既然如此,我悟有一咒,意在火行,又与金行相配,你可愿学呀?”
江南景看着云气,又愣在原地。
“莫不是令宗有规矩在?”,云气问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那便不提,只是我实觉礼重,却又身无分文以回赠,实在惭愧。”
江南景回过神来,赶忙摇头,“非也,非也!只是弟一时意外而已。”
“哦!那好,你可愿学么?”
云气问道。
江南景连连点头,“若得闻上宗妙法,实乃江南之幸事!只是咒术艰难深奥,弟恐不得其意,徒费恩公精力。”
云气闻言笑了笑,摇头道:“这你可就高兴早了,此咒乃是我个人所悟,非是山门妙术。”
江南景闻言又是一愣,这个境界、这个年纪,就可以自悟咒术的吗?
云气却是又会错了意,尴尬笑了笑,确实,自己在这个境界、这个年纪悟出的咒法,别人不愿学实属意料之中,莫说能不能成,便是成了,又能有多大威力?“不学也无事的,哈哈,日后再说。”
云气主动说。
江南景又回过神来,差点急出了眼泪,“非也!非也!只是惊于恩公天资而已!弟愿学!”
江南景不会忘记,就在昨日,恩公是如何仅凭几个咒语就将瘦道人戏耍,而且修行界谁又不知咒术是最贴近大道的根本之术?
只不过咒术实在太难,非得口口相传或是以灌顶之法授之,各种关窍,非遇名师不可得!
而正是因为咒术教授、传播太难,所以法宝、符箓才成为斗法的主流,毕竟施展起法宝不需咒语,而施展符箓,则仅需对符箓本身念咒,而非直接号令天地灵气,简单的不是一丁半点。
就说在金相宗,直接号令天地灵气的咒术也是不多的,所以金相宗才更依赖于法宝与脱胎于咒术的音律之道。
更重要的是,江南景昨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恩公念出的咒语均是一字之咒!
咒术是愈简愈难,愈简愈近道。
一般而言,咒术是要呼唤神名,祷告祈愿,才能借神明之威号令天地灵气,一般是以十三字咒、九字咒最为常见,五字咒便少见,一字咒更是少有听闻。
世间早有公论,善一字咒者,必然天赋异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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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景一直觉得,昨日瘦道人最后选择逃走,除了因为自家长辈过来,未尝没有忌惮恩公之意。
云气见江南愿学,也是笑了笑,“好,那我便教你,我这咒唤作「大日光明咒」,虽落脚于火行,但立意却可朔源到大日上,取阳火照彻之意,与你金相也算相配。”
云气说这话是想起了昨日那璀璨的金光。
江南景听得连连点头。
云气带着江南走出屋子,来到院外木道上席地坐下,娓娓道:“我这道术法有两个用处,原本是我悟出做内视之用,另外在斗法时也可用于大放光明遮蔽视听所用、或是扫荡阴邪之用——就像是你昨日。”
云气指了指江南景的肺窍,又笑着说,“当然,威力是不比你这个厉害。”
而江南景则是再三震惊,于身可内视,于外可斗法,这是什么咒术?恩公又是怎样的才情能自悟这般的咒术?
“内视和外施之法手诀不同,我先教你外施之法,这与你自身道途和法宝意蕴相近,应该更容易明悟。”
江南景点头称是。“右手平抬到胸前,掌心向左,拇指扣住中指,无名指、小指随中指蜷曲,食指伸直。
“指向前。
“对,再用力些,紧绷。
“不是这样,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是虚握。
“不是这样,掌心要正,食指要直,不要挺过了,过犹不及。
“你看,是这样的。
“……
“对了。”
云气眨巴眨巴眼,有些意外,怎么一个手诀也能捏差了,自己不是已经把手伸到他的眼前了吗?
江南景看来对自己学习的速度还算满意,目光灼灼看着云气。
云气避开他的目光,深呼了一口气,“保持这个手势,我教,你念。”
江南景抿紧嘴,用力点点头。
“曌!”
云气右手捏诀,口中念出了一个音节。
随即,他的右手指尖大放光明。
一字咒!
江南景勉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跟着念出了这个音节,“曌!”
无事发生。
他看向云气。
“浊音,要急促。”
云气提醒说。“曌!”
江南景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舌顶上颚,再快速弹开。”
云气又提醒了一下。
“曌!”
江南景又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云气抓了抓额头。
他想了想,道:“你闭眼,抬头,直视大日。”
江南景照做。
“现在所见是不是一片赤红?”
江南景立刻点点头。
“好,现在把这片赤红想象成火海,再观想一轮大日浴火海而升腾,再念!”
“曌!”
江南景又又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云气抓额头的力道又大了些,“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噢。”
江南景应了一声,脸像是被太阳晒红了。
“这样试试,你跟我重新念过。”
过了好一会,云气似乎想到了法子。
江南景连忙点点头。“淫霏遮日,昴宿敕令,曌!”
云气的指尖散射出耀目的瑞霭。
“淫霏遮日,昴宿敕令,曌!”
江南景的指尖无事发生。
云气颇感有些痛苦。
————
时至午时,有下人来小筑欲邀云气与江南景赴宴,今日江燕行和江月行大摆宴席,要正式答谢。
可下人们才到小筑院门前,便见贵客和自家少主盘腿坐在院子门口,手上有势,口中有词,似乎是在修炼。
下人们不敢轻扰,折身返回宴席禀告家主与二爷。
而另一边,江燕行和江月行还在宴厅里说着话。
“怎么回事,时辰已到,怎么景儿还未将贵客带过来,他忘了不成?”
江月行说道。
江燕行则道:“无妨,已经让人请去了,应该在路上了。”
这时,有下人回来禀告,言说在小筑门前所见所闻。
“你是说口中念念有词,手上还行着诀法,程小友在教,景儿在学?”
江燕行诧道。
下人们点点头,只说听起来是这样的。
江燕行和江月行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赶往风荷小筑。
两人几乎是飞着过来了,脚底没怎么沾过地。
两人在小筑百十步外站定,静静听了一会,随后江燕行和江月行缓缓后退,同时江燕行吩咐,
“除非少主主动离开,否则任何人不得靠近小筑八百步,不,是所有人,所有人离小筑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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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赤金光芒显现。
喜色在江南景脸上漾开,他欣喜的望向云气,
“恩公,我学会了!”
云气疲惫不堪,点点头,勉力咧嘴笑了笑,实在是不想说话了。
他咽了咽口水,“今天是第几天了?”
江南景脸色红润,“我按恩公所教,白天观想大日光芒四射,夜间观想众生陷入永夜唯求光明再现,如此日夜轮转了七次。”
云气麻木着点点头,“会了就好,会了就好,那先这样,你自己再琢磨琢磨,熟悉法意后再删减咒字吧。”
江南景是好孩子,听出了云气意思,“那恩公休息,小弟告退。”
“欸,还有一事。”
云气喊住了江南景。
江南景回身,“恩公还有何吩咐?”
“日后要有人问起来,不要说这咒语是我教你的,更不要说是我自创的。”
江南景闻言一脸理所应当,他还以为云气是不想有人知晓这道咒术的跟脚来源,恭谨应下了,并当即立誓永不外传。
云气目送他远去,这才长长一叹。
————
江南景走出风荷小筑,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他还有些疑惑,直到回了自家院子,才发现伯父、父亲、先生都在等着自己。
三人见南景回来了,脚步轻快,面色红润,知道应该是好消息,脸上也都有了喜意。
“程小友可是在教你咒术?”
南景本还想隐瞒呢,不过想想也是,就在自家的小筑,如何能瞒得过去,便点了点头。“可学会了么?”
南景又点点头。
两人喜上眉梢,西席先生显靖道人感慨,“不愧是上宗出身,这才七天就教会你咒语,后生可畏呀!”
南景称是,不过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恩公最初好像就是打算演示一遍就算教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呢?难道恩公就是这样的人?南景觉得应该不会,即便是天资极好的恩公。
“可否展示让为师看看?”
南景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刚才就成功了一次。
他伸出左手,食之伸出,集中念头,口中念道
“永夜无极,万物靡靡,群星晦暗,昴宿敕令,瞾!”
光芒在江南景指尖亮起,把整个屋子映照成赤红色。
站在江南景面前的三人眼中同样闪耀着光。
“好!好!好!竟然是昴宿!”
显靖道长失态,大声说着,“昴宿乃古天庭之星官,正位古神,天地留名,身怀无上法力,距今不知道多少岁月,你能呼唤如此古神实在是大机缘,大造化!”
江月行则是体悟着赤金光芒中的法蕴,“,,,,好,好呀,景儿,此术正好与你命宝金光印相配,你须好生体悟个中法意!”
江燕行抚须点头,“程小友不愧是上宗出身,不过记名弟子,对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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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景点点头,“是极,那天承蒙恩公救命,恩公施展了四种咒术,涵盖太虚五行,均是一字咒。”
三人一惊,面面相觑。
涵盖太虚五行,均是一字咒,修行中人都应该知晓这两句话其中的分量!
话说回来,那日江南景强御命宝,伤了肺窍,众人一直不让他说话,回来后又急着为其调养疗伤,第二日去相谢,一直到现在,竟是还没问问当时的情况。那个瘦道人江家倒是知道,是南荒来的魔头,自称出自法相宗,如今混迹江南一带,手底下已经沾惹不少人命,不过其人本事着实不低,又善于隐匿逃遁,在江南这边也有了些名声,竟也不知何时来了鄱阳湖。
那日原是这么回事:鄱阳湖上,就在金相宗附近,有个小门户唤作白芦周家的,干着制作蒲团的营生。那日周家的采办管事带着钱财去采办一些制作蒲团的材料,刚出门没多久就被瘦道人盯上,就地杀了,夺了钱财,却被附近的江南景看见,年轻人一时鲁莽,看见杀人者骨瘦如柴,穿一袭青袍,知是魔头来了,竟独自追了上去。
还好两人一路打斗,被有心人看见了,毕竟金相宗明光堂少主的琵琶还是显眼。
消息传回明光堂,三人立即循着有心人指的南边寻去,等到时,便看见被迫强取命宝的江南景了,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还真没细问,当时只觉着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
“当时恩公以字咒定住飞驰中的瘦道人,以字咒取了他欲加害孩儿的符箭,在瘦道人动用魔器强杀孩儿时,又以字咒掀起巨浪,拦住了魔器唤出的鬼物,最后又用字咒伤了魔头,只可惜孩儿当时几欲昏迷,没能见着魔头伤的如何,只是听见魔头痛呼而逃。”
江南景认真说着。
“这便是大宗子弟呀!景儿,你可要学着,只凭咒术便可左右战局、强压对手,真身根本不必涉险下场,你便是太冒失了,险些酿成大错,还好遇见了程道长。”
显靖道人则是板起了脸,趁机指点起来,这是他作为西席先生的职责。
江南景点点头,又说
“其实恩公传我的大日光明咒,本身也是一字咒,只是我天资愚钝,不得其意蕴,恩公这才给我加持至九字咒、十三字咒,还教了我不同咒字的观想法,恩公有言,只我要勤加练习,是可以溯源回一字咒的。”
三人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无法理解。
“恩公说此法原本被创出来的目的其实恩……嗯,是为了内视,是用来照彻人身内景小天地的,对行气周天、开宅辟府以及往后的龙虎交汇是大有好处,用于身外不过是附带之功效,而恩公见我道合金光,这才先教的我外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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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虽均是二境修士,但此时却如听天书。
而江南景则也吓了一跳,险些就把此法是恩公自创给说漏了嘴。毕竟家里人看见了恩公教授法术自然瞒不住,但此法是恩公自创的还是要保守秘密,这是答应了的事。
念此,他张嘴说道:“先生,伯父,还有父亲,恩公吩咐,此法为他所授,不可声张!”
三人如梦初醒,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江月行又对江燕行说:“兄长,此乃上宗妙法,务必告诫家中知情人,授术绝不可外泄!尤其是防着另外几个堂号!”
江燕行瞪了一眼弟弟,“这个道理我还需你教?!”
江南景见状,很想说此法是恩公自创,非是上宗传授,可他却不能解释。
显靖道人则是感叹,“程道长如此才情,如今虽是记名弟子,但想来也是上宗规矩多、入命籍门槛高罢了,不过以其才情,想来也用不着多久便可位列真传了。”江燕行想了想,问江南景,
“景儿,程道长怎么突然传授你此咒,可是有所求呀,你转告程道长,无论有何吩咐,只要是我明光堂有的,必然满足!”
江燕行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这上宗行事就是特别,如此天骄只管全力供养着便是,怎么穷养成这样,出来历练连个洞石也不曾带着呢?
好在自家堂号在鄱阳湖上做着水产生意,铜臭颇浓,洞石虽珍贵,可自家也是能拿出来做谢礼的。现在想来不光如此,更要趁此机会,与程道长好好结下交情。
而江南景摇摇头,“恩公只是说觉着金石之礼贵重,有心回礼,却身无外物,便以法相赠。”
江燕行又问:“那你是把金印为麝金告诉了程道长?”
江南景摇摇头,“不曾,只告诉恩公为寻常金精。”
闻言,江燕行感叹:“程道长是位君子,原本就算金石之礼重了,可既然程道长又授你此术,那礼还是轻了,且让我等好好想想,再备一份礼吧。再说了,你这内视之法还未学会,近日你多去小筑转转,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们,若是程道长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来告知我。”
江南景摇摇头,“恩公教我此咒,似是累极,许是我天资不够,倒是让恩公费心许多,孩儿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去劳烦恩公,要不内视之法便算了吧,我得外用之法已是满足。”
闻言,江燕行则是罕见的显现怒容,江月行与显靖道人也叹了一口气。
“学法哪有易事!”
江燕行大声说着,“古语有言,法不传六耳,天底下只要是顶尖道统放出一个口子,传出一道法谕,底下的人哪个不是打破头皮去争的?你以为金相宗是怎么来的,不过是先祖得太乙金光教仙人赐下的一道法术,凭此开宗立脉,因为有法脉可寻,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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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远处,只说近处,勘雷宗,你是知道的,就在湖上,离咱家不过千里。你可知勘雷宗老祖又是如何起势、如何开山的?人家老祖是凡间道士出身,三十岁时自八闽海岸启程,一路跋山涉水来到豫章,跪倒在兵锋山脚下,求取雷法,为表明心迹,在山下结庐,植枣十年,担水万斤,育成枣林九百余亩,亩成三九之数时,仙山传下法书,正是「勘合雷霆」四字,人家老祖凭借此四字开悟修行,最终来到鄱阳湖上开山立派,奉兵锋山为祖庭、拜神霄派为源流,位列道门正统。”
“如今你有此良机,竟有腆颜之耻,岂不可笑?腆颜之难,比起植枣十年如何?”
江南景羞红了脸,连连认错。
“你只管去求,程道长若有不耐、训斥,你只许受着,不可顶嘴,程道长但有所请,无不应许,你可明白吗?程道长既然愿意授上宗之法,我等只怕他要的少,你可明白?”
江燕行盯着侄儿说道。
江南景闻言有些不舒服,这话说的便好似自己要去利诱骗法似的,不过看着伯父、父亲和先生殷切的眼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
第二日。在家人连绵不绝的絮叨声中,江南景还是早早来了风荷小筑。
而云气休息了一夜,精神上也好了许多,看见江南景来了笑着打招呼,“江南来了,刚好,今日教你内视之术,我已经想好了如何教会你,争取五天教会,我逗留许久,该是启程继续游历了。”
江南景闻言一惊,“恩公才来怎得要走,可是弟招待不周?”
云气摇摇头,“我本就是出宗游历,一直在你家住着算什么游历,那不成游山玩水了。”
“那恩公再多住些日子再走也不迟啊!”
“江南不必多言,有聚自有散,你与我有赠印之宜,等我再回豫章,定会来看你。”
话已至此,江南景无言以对。
“好了,现在来教你内视之法,这和外用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肉眼凡胎,人身内景小天地也是漆黑一片,也是观想大日……”
云气细致教着,江南景认真学着,一日眨眼便过,云气言说江南渐入佳境,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而江南景回去后立即跟长辈说了云气要离去的消息。
众人也无可奈何。
第三日,江南景带来了一颗辟水珠。
云气不悦。
南景惶恐,只说金石乃是酬谢救命之恩,如今授法之恩自要另谢,否则内视之法他不敢学。
云气无奈,便问鄱阳湖上,小蜷耳钉螺价值几何?
南景老实回答,活螺一铢银一颗,法螺十铢银一颗,带封泥的法螺一两一颗,不过此物紧俏,想买不太容易,总是一出来就被采购一空。
云气让南景收回辟水珠,说金石之宝加上一百颗带封泥的法螺足够酬谢救命和授术之恩。
江南拗不过云气,点头应下了。
接下来数日,云气教授更用心,也更快,心中只想尽早离去,他是怕了江家的热情,也怕了自己的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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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辞别日。
这日清晨,风荷小筑里传出琵琶声。
一曲弹毕,云气抚掌而赞,“江南音律造诣不可谓不高。”
江南景精挑细选的这首《王惠谢师曲》曲调悠扬清脆,弦音细腻,时而低音潺潺如抽泣,似乎是对离别而感到伤感,时而高音明亮如欢笑,又似是对自己学成技艺而感到高兴。
云气叹道,“比什么别的要高多了。”
江南羞臊,抬不起头来。
云气转而说道,“这是《王惠谢师曲》吧,我母亲也擅琵琶,不过我父亲喜好琴,所以母亲便常以瑟相合,听她弹琵琶倒是不多。”
江南回道,“原来伯父伯母都是音道大家。”
云气摆摆手,“算不得大家,闲暇无事,陶冶情操罢了。”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问,“那日你攻伐瘦道人用的什么曲子,倒是没听过,听着便凶唳十足,似有猛禽搏击长空之意,倒是没有听过。”
江南回答,“是《海青拿天鹅曲》,是前元北方的曲子。”
云气点点头,难怪了。
南景看着手中的琵琶,说道
“其实弟也喜琴,不过琴更重意,而非技,修炼起来要难上许多,所以平日里还是以琵琶为护身之物。”
云气看他琵琶面板色泽黄腻,色如杏肉,质如象牙,便问,“你这面板是何材质呀?”
“是象玉黄檀,取自琼州岛,檀木质地紧实致密,合于音律,又生美纹,所以又称乐木,另外桐木也是如此,所以天底下的有名的琵琶和琴瑟多是用檀桐。”
云气点点头,这些他也知道。
“不过弟听说世上有一把名琴,非檀非桐,却也位列十大名琴,恩公知否?”
云气摇摇头。“话说蜀中有制琴名家,斫琴雷氏,自隋唐时就闻名天下了,雷氏所制之琴被称为雷琴,是独一档。
“雷家世代造琴,有名的大师便有十余位,当今十大名琴之「九霄环佩」、「大圣遗音」、「飞泉白瀑」、「枯木龙吟」、「彩凤鸣岐」皆为雷琴。
“名琴中桐木居多,但雷氏中有一名仙匠,在盛唐时成名,是为雷威大师,又被尊称为雷仙。
“雷仙制琴从不拘一格,时常有奇思妙想,所以被称为仙匠,所制之琴称为仙品。目前十大名琴中经考证的便有四把出自其手,另外其他传说出自其手的名琴或未经考证,或牵强附会,暂时做不得数。
“方才所说的「九霄环佩」、「大圣遗音」、「彩凤鸣岐」均是仙品。但在此三仙品之外,十大名琴中还有一把雷仙所制之琴,被誉为仙中奇珍。”
说着,江南景仿佛沉浸其中,娓娓道
“那是盛唐,正是雷仙享誉天下之际。雷大师有一挚友,乃是龙种绿螭,一年冬日,大雪封山,雷仙与绿螭在山中饮酒高歌,既为雷仙挚友,这绿螭自然也是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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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仙欣然应允,两人此时在松林中饮酒,雷仙提上自己的斧头,在林海雪原中漫行,每见一棵外形奇古的松树便在树下停留,听风吹松树的声音。
“如此挑选,找到一颗古松在风吹之下发出延绵悠扬的声音,如泣如诉,便就地取材,伐松制琴。
“琴成伏羲式,取名「天风松雪」。”
江南景摇头晃脑,仿佛身入雪山松林。
云气则心头大震!
竟是「天风松雪」!
三清山内,松绿湖中,那尾绿螭幼种,所怀古琴琴底有篆书四字,正是「天风松雪」!
那绿螭年幼,绝不可能是雷仙挚友,那它是如何来的三清山?作为雷仙挚友的绿螭和松绿湖的幼种又有何关系?他/她又在哪?
云气内心激荡,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好奇似的问道,“「天风松雪」如此特殊,真想一闻仙音,不知上次「天风松雪」现世弹奏是何时?”
江南景摇摇头,“「天风松雪」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不过我听说在一甲子前,蜀中有一场大仗,正是蜀中道门围剿一条绿螭,却不知是不是「天风松雪」主人。”
云气心头再震,嘴上只道,
“原来如此。”
一曲弹罢,几句闲聊后,江家两个粗壮仆役抬着一个木箱来到小筑。仆役掀开木箱。
云气瞥眼一看,里面满满一箱的,竟不是他预先想要的钉螺,而是一摞摞箭杆中空、箭壳上无禁制的符箭箭坯!
云气望向江南景。
江南景有些紧张,“恩公有所不知,我家里本就是做着符箭的买卖,主公想要的小蜷耳钉螺除了制作符箭几乎再无用处,我等自然猜到了恩公心思。恩公放心,我家生意虽不大,但这点东西拿出来,实在九牛一毛,又不是什么贵礼,只求恩公莫嫌莫怪。”
云气长出了一口鼻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金相宗如此豪奢,究竟是五行之金还是钱财之金呀?!
亏自己还解构瘦道人的符箭,把「秋水」都算计上了,万事俱备,只欠法螺,结果人家直接把一切都给准备好了。
这就像是花了多少心思要做一桌大菜,偏偏缺了盐,找人借盐来,人家却太大方,直接端了一桌子菜来!
个中滋味实在是怪异。
云气作揖致谢,随后运转法力把木箱摄过来,箱子在靠近手腕上的洞石时突然消失,像是坠入了莫名空间。
“近日多有叨扰,那这就告辞了。”
云气朝着南景说。
南景点头,领着云气往外走。
明光堂湖上渡口处,江燕行、江月行夫妇、显靖道长俱在。
云气一一作揖道别,唤出「龙车」。
江燕行上前递出一物,是一枚玉简。
“既然道长坚持不让我等相送,那此物请道长务必收下。此乃鄱阳湖湖境地图,里面记载着各家宗门豪族的地界范围还有秘境险地的标注,道长为三清山高徒,自然不怕宗门家族诘难,但有些秘境,还是不要以身犯险,请道长务必收下。”
云气收下了,心中只觉得金相宗能在鄱阳湖上立足到今日,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收好玉简,拜别众人,云气踏上「龙车」驾云往南边而去。他原本就是要西行去南荒,如今自然是往南回到原处再西行。
鄱阳湖宽广无匹,来时是有二境高手携他御风而至,如今他独自乘云而返,加上七拐八绕,竟然花了四五个时辰。
云气回到江南景与瘦道人相遇之地,见四下无人,收起云架,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鄱阳湖南岸,西行六日,在七月十二日这天,云气跨越赣江。
七月二十八日,云气过槠洲,登九郎山,北眺潭州,南望衡山。潭州红尘滚滚,湘江穿城而过,南岳变应玑衡,群峰如剑意指青霄。
八月十五,云气至宝庆,于崀山山头夜观云海升明月。
九月初八,云气抵达武冈。
站在武冈县西,横亘在云气面前的是连绵青山,不知起处,不知终处。此山无名,在三湘、南荒、苗疆三地交界处,草木丛生,古树云瘴遮天蔽日。
跋山涉水,专挑山野深泽之路,从荷花红时离开鄱阳湖,如今桂花飘香,云气风餐露宿两个月,终于来到此处。
云气回首望了一眼三湘平原,随即义无反顾走入大山。
在山中穿行两日,云气来到一个山沟,山沟中有一条两丈宽的溪横跨在云气面前。云气来到溪边,溪水清澈,潺潺流淌,溪底的山石被冲刷成鹅卵状,青乌色的小鱼本在溪中嬉戏,见有人驻足岸边,倏忽远去。
云气蹲了下来,准备洗把脸,却看见湖中少年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毛茸细软的浅须。
云气算算日子,再过十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云气的生辰,十岁之前,与父母同过,十一岁至十四岁,与街坊同过,十五岁生辰,在三清山因食气入定而忘却,十六岁,远在西南大山中。
云气忽然不想赶路了,想找一处乡村野寨稍作歇息。
自古有活水处常有炊烟,云气溯山溪而上,步行约二十里,远远见到一处小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寨子,寨子建在山沟的东坡上,屋子后边抵在山上,前边以木头支着,屋子下边悬挑在空中,屋子一间一间依山而建,互相之间搭了很多梯子,四通八达。屋上的瓦片似是潮湿多雾的缘故,长满了青苔,使得这一间间屋子像是依附在山坡上的爬山虎。
在寨子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田地,时值九月,田里一片金黄,可是这田的样子云气也未曾见过,一层一层的,依山而凿,与旁边的寨子如出一辙。
于是,远远的落在云气眼里,寨子一级一级,像是碧绿的爬山虎,梯田一阶一阶,像是堆叠的金黄的梧桐叶,一条潺潺的溪水从中流淌而过,奏一首轻快的山歌。
他被这样的景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在茫茫大山中忽然见到这种景致给他带来的震撼是不逊色于那日突然见到宽阔无垠的鄱阳湖的。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秋水」收入洞石中,又从洞石里拿出了包袱背上,装作普通道士的样子,慢慢往寨子方向走过去,行走之间还顺手打了两只肥肥的山兔提在手上。
还未走近寨子,便有犬吠响起,三两声后,便见七八条白色的大犬便全部汇集寨口,朝着云气狂吠。云气不敢上去,只好站立等候。
犬吠打破了寨子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的宁静,从寨子里钻出好多人来,个个都是差不多的服饰,几乎都是蓝靛色的衣裳。还有些男人在田里,听见犬吠,瞧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寨子前,也在往回走。
寨子里的人不说话,静静看着云气,只有白犬们在吠叫着。
“众位乡亲,贫道是游方的道士,希望可以借宿一宿,我打了两只兔子,身上还有些铜子,都可以给你们。”
云气大声说着。
无人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白犬们还在吠叫。
云气没见过这种场面,头皮有些发麻,便欲离去。
“喔-喔-喔!”
突然传来一声鸡叫,顿时压过了白狗们的狂吠。
一只红冠金爪彩羽大公鸡不知何时站到了一间屋子顶上,正在昂首啼鸣,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白狗们哼哼唧唧,不再吠叫。
大公鸡看向云气,云气觉得公鸡很有灵性,真的在打量着自己。
“喔————!”
一声很长的啼叫后,大公鸡从屋顶飞了下来,很快消失在了寨子中。
而寨子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人们纷纷走出寨子,来到云气跟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可是他们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小道长。”
一道江南官话引起了云气注意,他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矮小黝黑但看着精瘦有力的老头,头上包着黑巾,鬓角和脑后光秃秃的,随意生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老人家,你会说官话?”精瘦老头咧着嘴笑,却没有几颗牙齿,“小道长,老汉能听懂你说的,也能讲一些官话,年轻时,老汉还去过槠洲咧!”
云气也笑着作揖,“见过老人家,我是东边来的道士,四处云游,今日想在寨子里落脚,还请行个方便!”
云气提了提手上的兔子。
老头笑呵呵点头,“远来的都是尊贵的客人,苗家寨子是不会拒绝客人的。”
老头拉着云气的手往寨子里走,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接过了云气手上的两只兔子。
“老人家,刚才是怎么回事?”
云气忍不住问出了口,刚才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
老头笑着回答:“白龙儿是看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窥伺山寨,白龙儿是第一个知道的。”
老头指着围在两人脚下的白狗们说。
云气看向那些白狗,个个毛色光亮、洁白如玉,也不知在这山沟里怎么还这么干净。
这群狗儿头圆个大,豹眼尖牙,相貌凶猛,不过口吻宽而方短,鼻子、嘴巴还有眼睛一圈又是红润润的,四肢强壮,胸膛深圆,尾巴直直而朝上,此时正摇个不停,又十分可爱,看不出刚才穷吠的骇人模样。
云气笑笑,伸手试探去摸摸身边狗儿头,狗儿一点不怕,还伸直了脖子把头凑过来,云气抓挠两下,狗儿立即舒服的哼唧出声。
白龙儿,倒是个霸气又古怪的名字。
“不过白龙儿耳朵厉害,却看不清好坏,所以一开始大伙不敢跟你说话,怕丢了魂。”
老头又说,“红冠老爷能看出好坏,所以红冠老爷一叫,我们知道你不是什么凶贼、精怪或是死人,就敢让你进来了。”
云气好奇,“红冠老爷是……?”
云气指了指刚才大公鸡待过的地方。
老头点点头,“红冠老爷后面叫的一声,是长一声,不是短声也不是几声,这是红冠老爷告诉我们,你是顶好的客人,能给我们带来光明。”
请收藏:https://m.yeguangwx.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老头带着云气走进寨子。
通过交谈,云气也知道了老头名叫桑木乃,是这个寨子的寨主,云气便叫他木乃公,木乃公笑呵呵应着,并没有去向云气解释「乃」才是他的姓。
云气看着鳞次栉比的苗寨,意识到自己在三地交界处的群山中游荡,没有先到南荒,反而是先进了苗疆。
这个寨子叫栗溪寨,前面这条小溪就叫栗溪。
栗溪寨南北走向,一排排屋子铺在东山坡上。寨子以一种荆棘木围起来,上面的木刺足有三寸长,寨门就在寨子西边围栏的中间。
木乃公带着云气来到寨子南边最里面,指着最上面的一间屋子对云气说:“客人,你可以住那一间。”
云气看了看,那间屋子在寨子东南角的最高位,虽然上去不太方便,但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事。
他点点头,向老头作揖,“多谢木乃公和寨子收留。”
木乃公摆摆手,又说:“红冠老爷都说你是能带来光明的客人,那你来寨子就是寨子的福气。”
老人又指着那间屋子说,咧嘴笑着说:“这间屋子之前就是给一位道长住的。”
“哦?”
云气连问:“之前也有云游的道士来过吗?”
老人点点头,“是,不过那已经是寨子刚建起来的时候了,祖宗说,当时没有那位道长,寨子早就没了,从那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道长再路过村子了。对了,祖宗说,当年的道长也很年轻,看样子就是个娃娃,也许,比客人你还要年轻呢,哈哈。”
随后,木乃公咕噜咕噜朝围在身边的苗人说了会话,很快他们就散去了。
木乃公则是带着云气走台阶和木梯,往那间房子走过去。
木乃公头发白了,但身子骨还是健壮的很,一连登阶爬梯,从寨子底下走到最高处,大气都不喘一口。
两人直接从下面一家的屋顶爬了个楼梯上了云气今晚要住的地方,这间屋子许久没人住,积了不少灰,屋外的美人靠上已经是灰蒙蒙一片。推门而入,一股烟尘腾起,呛的木乃公连连打喷嚏。
这间屋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云气满意的紧,等下稍作打扫就行。而就在这时,两个苗家婶子进来了,一个提着抹布和水桶,一个拿着被褥,云气赶忙道谢要去接过,可两个婶子却不让云气去接,急切说着什么。
木乃公笑着制止了云气,“你是客人,当然是我们来打扫。”
说着,木乃公拉着云气走到屋外,居高临下俯视着寨子。
“客人从哪里来呀?”
“木乃公唤我云气就是,我从豫章来。”
云气见老寨主眼中有些迷茫,又解释说,“在槠洲的东边。”
“那可远呦!”
老寨主说。
云气笑着点点头。
“那要往哪里去呀?”
云气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地方,就是四处转转。”
“哦,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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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连连点头。
“那云道长一路游过来,可曾见过这般大的苗寨呢?”
云气笑呵呵摇摇头,并没有去向老寨主解释「云」并不是他的姓,「游」也不是这样用的,至于这般大的寨子,他当然没见过,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没见过苗寨呢!
老寨主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大青山里洪江一十四溪,便有十四个寨子,栗木寨现在五十七户二百一十二口人,是十四寨里第二大的寨子,老汉刚当寨主的那会,寨子才一百五十三口人。”
老寨主乐呵呵说着,深深的皱纹在他黝黑的脸上堆叠。云气自然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老人一辈子的功绩碰见了外人自然是要说一说的。
“木乃公治寨有方,有添丁增口之功,这么些年实在辛苦。”
老寨主听着文绉绉的话,先是笑着点点头,似乎感觉这样不好,又摇摇头。
云气又笑着问:“木乃公,我一路走过来,看寨子里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这种图,是做什么呢?”
云气指着木门上的彩图说。
云气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门上的图颜色都掉光了,图案也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一个雄鸡的形状。而他一路上走来,看见只要是有人住的屋子,门口都贴着这种图,不过他们的图明显是新画的,画着一个红冠金爪大公鸡,大公鸡嘴里咬着一个大蜈蚣,两只爪子各踩着一个毒虫。
“这个是《红冠老爷镇宅图》,红冠老爷能克服恶鬼,吞食图虫,把红冠老爷贴在门上,就能防丢魂,退毒虫。”
云气若有所思,可问题是现在他住的这间屋子上的《红冠老爷镇宅图》虽然破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残留在图上的一点点纯阳法蕴,不过那些村民们上后来新画的《红冠老爷镇宅图》就是纯粹的手绘,毫无神意。
“这红冠老爷又是?”
云气对这个很好奇,他进寨子里后发现家家户户的都养鸡,尤其是公鸡特别多,小的、壮的、老的,屋顶上、地上、栏杆上,到处都是,这些公鸡都不怕人,四处横行,又像是将军在巡视,仿佛它们才是寨子里的主人。
不过云气好像没再看见刚才那只大雄鸡了,不知去哪去了。
老寨主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刚才红冠老爷的长鸣声,加之云气又是道士打扮,想了想还是解释说:“这个要想说清楚,那就说来话长了……”
云气用袖子打去了美人靠上的灰尘,请老寨主坐下说。
“大青山孕育着苗人,但同时也孕育着毒蛇百虫,山里多雨多雾,有时雾起来,连着两三个月都散不去,还有些时候起黑雾,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所以山里还孕育着鬼怪。”
“鬼怪?”
云气问道。
老寨主点点头,“各种鬼怪,水里有水猴子,山里有山魈子,水猴子把人拉进水里,山魈子把人拖到树上,它们都喜欢吃人,吃到连骨头都不剩;林子里还有狐怪,狐怪能变成人的模样,把人哄骗到偏僻的地方杀掉;还有雾怪和嚎鬼,雾怪兴雾的时候,人走不出去,魂就会融到雾里去,嚎鬼哭的时候,会把人的魂勾过去;还有时候会下几个月的雨,这时候埋进地里的死人,会活过来,活过来的死人什么也不记得,见到活物就杀,杀了喝血。”
老寨主平静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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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闻言点点头,要是毒虫和鬼怪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那活下来确实是不容易,他生长在富饶之地,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祖先们为了活命,想了很多办法,你看,为了躲避湿气和虫蛇,我们把房子都吊起来了。”
老寨主笑着说。
云气没有笑。
“当时祖宗也干了许多糊涂事。有些人把鬼怪虫蛇视为神,供奉它们,甚至将少男少女绑了进献给它们,以祈求平安,当然,血泪证明这没有用。
“还有的人在大山里寻找虫卵兽崽,养育它们,再用它们对付虫兽,更有甚者,养鬼赶尸,这些倒是有用,可他们自己也成了怪物。”
老寨主幽幽说着。
“还有一些人,像我们这样的,前面那些事都干不来,便去寻找阳气来克制这些阴邪。我们往高处走,往山上住,饮用活水,制作火把驱散阴兽,用硫磺粉驱散毒虫。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山里的白狗非常敏锐,在极远处就能发现活物或是阴邪,不怕毒虫叮咬,也不怕失魂,所以我们把白狗养起来,看家护院。
另外,我们最大的发现,就是雄鸡。”
老寨主笑的极为开心。
“我们最先发现山里的红冠金爪大公鸡是最特别的,能生吞毒虫,搏杀阴兽,每日都在太阳出来之前啼叫,而公鸡啼叫的声音居然能驱散雾怪,又能压制嚎鬼,真是天赐的阳禽。
于是我们开始养鸡,养鸡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云气能感觉到老寨主的喜悦,木乃公望着在寨子的各个角落寻找毒虫吃的公鸡,脸上笑的跟一朵花一样。
云气也很喜悦,之前,他为观想昴日星君,查阅了不少资料传说,但那些传说都太高远了,都着眼在星天上,这让他的观想始终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落不到人间。
现在,听到苗人讲述雄鸡的威能,他开心极了,有了这些事迹,他的观想便有了内核,他甚至在这一瞬间就想好了办法,他要把这些事迹写成赞经,刻到脑中光明宫的栋梁上。
“我们养了鸡以后,发现雄鸡的本领比我们想的还要大!”老寨主激烈说着。